领事笑了."希望我们也属于这些东西之列.我准备把通信志拖到山鞍上,再试试能不能与飞船的信号建立转接联系.""我也去."索尔说.
"还有我."杜雷神父说着,站起身,想要抓住温特伯伸来的手,但踉跄了一下,没有抓住.
飞船没有响应请求.没有飞船,他们就无法用超光仪将信号转送给驱逐者、环网,或海伯利安之外的任何地方.普通交流波段都出了故障.
"飞船会不会是被摧毁了?"索尔问领事.
"不会.消息被它接收了,只是没回应.悦石依然隔离着飞船."索尔眯起眼,视线越过外头的戈壁,望在热雾中闪耀微光的山脉.
近在几千米外,诗人之城的废墟耸立着,衬着天幕显出锯齿状的轮廓.
"无妨,"他说,"事实上我们还有很多机械之神①."
保罗·杜雷笑起来,声音深沉而真挚,笑到他开始咳嗽,不得不停下来喝口水.
"你笑什么?"领事问.
"机械之神.我们之前讨论的事.我怀疑那正是我们所有人在这里的确切原因.可怜的雷纳带着十字形里的神.布劳恩带着她困在舒克隆环里的还魂诗人,寻找能够解放她人格神的事物.你,索尔,等待着黑暗之神来为你女儿解决可怕的难题.内核,四处是机械之物,他们探索着怎样创造自己的神."
领事推了推太阳镜."你呢,神父?"
杜雷摇摇头."我等待着世间最恢宏的机械之物——宇宙,创造出它的神灵.在我关于圣忒亚的研究著作中,有多少是滋生于这个简单的事实,出于我在当今世界上没有找到创造者依然存在的踪迹?我的想法和技术内核的智能一样,既然不能在别处找到,不如探索如何创造."
索尔望着天空."驱逐者又在追寻怎样的神?"
领事回答道:"他们倒是真的对海伯利安执迷.他们认为这里将是人类新希望的诞生地."
"我们最好先回下边去,"索尔说道,为瑞秋遮挡着阳光,"说不定晚餐前,布劳恩和马丁就会回来."
但他们并没在晚餐前回来.到了日落时分,依然没有他们的音信.
领事每过一个小时就会走到山谷入口,爬上一块岩石,向沙丘与石砾地间张望一段时间.没有任何发现.领事想,要是卡萨德留下一副高清望远镜就好了.
天色渐暗,还没到黄昏,就能看见一簇簇光芒划过天顶,宣布天①机械之神( Deus ex machina):拉丁语中的deus指"神",machina即"机器".古罗马时期的舞台艺术中,当剧情极其繁复时,往往需要神来化解矛盾,此时空中的机器中便放出"神".所以这个词也用于表示关键性的可以带来转机的人物.
空中依然进行着战斗.三人坐在狮身人面像顶级石阶,望着天空中的绚丽的光芒,纯白暗红的花朵竞相绽放,突然划过的碧绿或橘黄条纹在视网膜上留下一幅幅燃烧的影像.
"你们觉得哪方会获胜?"索尔问.
领事头也不抬地答道:"无所谓.你们觉得除了狮身人面像之外,今晚还能在哪儿过夜?要不要去其它墓冢等他们?"
"我不能离开狮身人面像,"索尔说,"要是你们想去别处,尽管去吧."
杜雷摸摸婴孩的脸颊.她正专心致志地吸着奶嘴,小脸在他手指下嘟起."她现在多大,索尔?"
"两天.差不多刚好两天.以这个纬度的海伯利安时间算,日出后过十五分钟就是她的生辰."
"我上去最后看一次,"领事说,"然后咱们生堆篝火什么的,方便他们找到回来的路."
领事顺楼梯走向小径,刚走了一半,索尔站起来指着什么地方.
不是光线昏暗的山谷前端,而是另一条路,蜿蜒着伸人山谷的阴影中.
领事停住脚步,另外两人赶到他身边.领事把手伸进口袋拿出卡萨德几天前给他的小型神经击昏器.拉米亚和卡萨德失踪后,这就成了他们唯一的武器.
"能看清楚吗?"索尔低声说.
翡翠茔发着微弱的光亮,有人影在附近的黑暗中移动.应该不是伯劳,因为那东西看起来既没有它大,行动也没它迅速;而且前进的步伐很奇怪……十分缓慢,一步三跛,脚步打偏.
杜雷神父回头朝山谷人口看去,然后又回过头来."会不会是马丁·塞利纳斯从那个方向的路进了山谷?"
"不可能,除非他从悬崖壁上跳下来,"领事低声说,"或是往东北方绕行八公里.况且,看他的身高也不可能是塞利纳斯."人影又停下来,摇晃几下,然后扑通倒地.从一百多米外看去,他就像山谷地面上低矮岩石中的一块.
"快来."领事说.
他们还是不疾不徐地走着.领事带路走下楼梯,击昏器开路,射程设置在二十米,尽管他知道,在这个范围里对神经的作用效果最低.
杜雷神父紧跟其后,手里抱着索尔的孩子,学者正在找小石头带在身上.
索尔赶上来,拿着一块巴掌大的石头,把它嵌进那天下午用背包上切下的纤维塑料做成的弹弓."准备重演大卫与哥利雅之战①?"杜雷问.
学者的脸被太阳晒得比胡须还要黑."差不离.拿着,我来抱瑞秋."
"我还挺喜欢抱她的.最好让你们俩都腾出空手,等会儿怕是会有打斗."
索尔点点头,快步上前,与领事并肩前行,牧师抱着孩子跟在几步后.
从十五米外,可以清楚地看见倒下的是个人——个子很高的人——穿着粗糙的长袍,脸孔朝下埋在沙子里.
"呆在这,"领事说着跑了过去.另外两人看着他翻过尸体,把击昏器放回口袋,然后从腰带上取下一瓶水.
索尔慢慢跑过去,觉得精疲力竭,但那种眩晕似乎令人喜悦.杜雷以更慢的速度跟了过去.
牧师朝领事手电投下的光亮走近,他望着倒地男子的兜帽被掀开,露出模糊的亚洲人轮廓,长脸在翡翠茔的光芒和手电亮光的交相辉映下,扭曲得很是怪异.
"是个圣徒."杜雷说着,为这里竟会出现缪尔的追随者感到惊讶.
"是树的忠诚之音,"领事说,"我们第一个失踪的朝圣者……海特·马斯蒂恩."
①《圣经》中,牧羊人大卫运用智慧刺杀了巨人哥利雅,这个典故用来形容以小胜大,以弱胜强.
整个下午,马丁·塞利纳斯都奋战在自己的史诗之中,仅仅因为逐渐淡去的光线,才让他停下了笔.
他发现自己旧日的工作室早已被洗劫一空,古董桌也没了.悲王比利的宫殿经受了时间的最大凌辱,门窗尽破,曾经堆满财富的脱色地毯上飘移着微型沙丘,老鼠和小型石鳗在倒塌的岩石间蹿游.公寓塔成了鸽子和猎鹰的家,它们已经返回到了野性状态.最后,诗人回到会众厅,来到餐厅那巨大的网格球顶下,坐在一张低矮的桌子旁,开始动笔.
灰尘和碎片覆满了陶瓷地板,沙漠蔓草的猩红色调几乎将一个个覆满裂纹的窗棱全数遮掩,但是塞利纳斯将这些无关之物完全抛诸脑后,奋战于自己的《诗篇》中.
这首诗讲述的是泰坦神的覆亡,他们被自己的子嗣——希腊诸神——取而代之的故事.它讲述了由于泰坦神拒绝被取代,奥林帕斯神与之搏斗的历程:随着俄刻阿诺斯和他的篡位者——尼普顿——搏斗,大海掀起了惊涛骇浪;随着海伯利安与阿波罗争夺光明的控制权,太阳消失了;随着萨土恩和朱庇特争夺众神王座,整个宇宙都颤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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