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伯利安四部曲3:安迪密恩_[美]丹·西蒙斯【完结】(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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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是很明白,”我说,“是不是说虚构比现实……更真实?”

  伊妮娅摇摇头。“不,我想他的意思是……嗯,在那首诗里,他有一段对潘神的赞歌——

  你令人敬畏地打开神秘的门洞,

  从这里通向无限广博的知识。

  伊妮娅吹吹那杯热茶。“对父亲而言,潘神已经成了想象力的标志……尤其是浪漫的想象。”她啜了口茶,“你知道吗,劳尔,潘神是基督的寓意式先驱?”

  我眨了眨眼。这孩子两天前还缠着我讲鬼故事呢。“基督?”我说。我完全是应时的产物,不敢有一丝渎神的念头。

  伊妮娅喝了口茶,望着月亮。她正坐在木筏上,左臂抱着蜷起的膝盖。“父亲认为有的人——一部分人——天生具有潘神般的想象力,受其激发,会对大自然作出回应,从而被感动。”

  愿你仍然做供冥想休憩的不可

  思议的旅舍;正如你这样逃脱

  想象,把想象推脱给仙界天国,

  留下赤裸的脑筋:愿你仍然做

  酵母,散布在愚笨呆钝的凡尘,

  给尘世微妙的接触,叫它新生:

  愿你仍然做无垠空间的象征;

  倒映在大海里面的广袤苍穹;

  充塞在天地之间的一个要素;

  不可知……

  这一段背诵之后,我们好一阵子没说话。我是听着诗长大的——牧羊人的乡野史诗、老诗人的《诗篇》、关于年轻的第谷、格力、半人马劳尔的《嘉登史诗》——过去我已习惯在繁星点点的天空下听诗,只不过我听过的、学到的、喜欢的诗,大多数都比这首要易懂得多。

  万籁俱寂,只有波涛击打着木筏,微风吹拂着帐篷。过了一会儿,我说:“那么,这就是你父亲对于幸福的诠释?”

  伊妮娅一甩头,头发在风中摇曳。“哦,不,”她说,“这只是‘欢愉温度计’理论关于幸福的第一个阶段。还有两个更高的阶段。”

  “是什么呢?”贝提克问。机器人温柔的声音吓得我差点跳起来;我已经忘记了他还在木筏上,跟我们一起。

  伊妮娅闭上眼,继续吟诵,她的声音轻柔悦耳,和那些毁了诗歌的摇头晃脑的歌腔完全两样。

  但是这里

  还有更多的纠缠,还有更甚于

  自我毁灭沉醉迷惑,并逐渐

  走向极端的激情:这一切的王冠

  正是用爱和友谊精制而成,

  它已高高地戴上了人类的头顶。

  我抬头望着巨月上的沙尘暴和火山爆发的闪光。橙棕相间的地表上,飘着深褐色的云朵。“这些就是更高的阶段?”我问道,有些失望,“首先是大自然,然后是爱和友谊?”

  “不完全是。”女孩说,“父亲认为,相比我们对大自然的回应,人类之间真正的友谊是更高的阶段,但我们可以达到的最高阶段是爱。”

  我点点头。“就像教会宣扬的,”我说,“热爱基督……热爱人类同胞。”

  “不,不,”伊妮娅说着,喝光了茶,“爸爸说的是交合之爱。性爱。”她又闭上双眼……

  我深深地尝味过她的甜美的灵魂,

  其他的深尝都是浅尝:一度

  神圣的香泽全成了沉淀的泥土,

  只想施肥于我的尘世的根株,

  要我的枝柯把一个金苹果高举,

  举向灿烂的天空。

  听到这些,我不知该说什么。杯中还剩一点点咖啡,我把它们抖掉,清清嗓子,然后审视着硕大的月亮和依然清晰可辨的银河,过了一会儿,我说道:“那么,你觉得他当时在上什么吗?”一说完,我就想踢自己一脚。我可是在跟一个孩子说话。她可以将古诗倒背如流,或者就事论事地说,熟练地背出一首古老的情色诗歌,但她不可能理解。

  伊妮娅看着我。月光下,她的大眼睛炯炯有神。“和我父亲想象出的哲学观点相比,我想,赫瑞修,在天地万物之中,应该还有更多的层面。”

  “明白了。”我说着,心里却在想,赫瑞修究竟是谁?

  “我父亲写下这些的时候,他还很年轻。”伊妮娅说,“这是他的第一首诗,却是失败之作。他想要的,他希望他的牧羊人英雄学会的,是这一切会有多么高贵——诗歌、自然、智慧、朋友的声音、勇敢的举动、陌生之地的荣耀、异性的魅力。但他在即将得到真正的精髓时,却止步不前。”

  “什么真正的精髓?”我问。木筏在大海的呼吸中起伏。

  “一切运动、形状和声音的意义,”女孩低声说,“……一切外形和实体。一直追溯到它们的象征性本质……”

  这些话为什么如此熟悉?我过了好一阵子才回想起来。

  夜幕下,我们的木筏继续在无限极海的海洋上行驶。

  日出前,我们睡了两觉。吃过了两顿早餐之后,我站起身,想要看看武器。月光下吟诵哲学诗篇没啥不对,但射击精准的枪支才是根本。

  不管是在飞船上,还是坠落在丛林星球的时候,我都一直没有时间检验这些轻武器,一想到身上扛的武器还没开过火,也没检查过,我就感到紧张。在地方自卫队待的短短时间里,在担任猎人向导的漫长时间里,我一直认为,熟悉一件武器,无疑和拥有一支高档的步枪一样重要——可能还更为重要。

  最大的那颗月亮还没落下,太阳就升起来了——首先是双星中小的那颗,像是清晨的天空中一粒灿烂的尘埃,在它的照耀下,银河的光芒几乎看不见了,巨大的月亮也变得模糊不清;然后是那颗主星,比海伯利安的类日恒星小,但非常明亮。天空的颜色逐渐变亮,先是深蓝色,然后是钴蓝色,两颗明晃晃的太阳和一颗橙色的月亮填满了身后的天空。阳光下,拥有大气的月表像是一块烟雾弥漫的圆盘,这时肉眼已经辨别不出它的表面特征。气温逐渐升高,先是很暖和,然后慢慢热起来,最后变得炽烈。

  海浪大了一些,原本温和的波浪变成了一个个两米高的巨浪,推搡着木筏,但幸好浪与浪之间相隔甚远,于是我们安稳地乘着浪花往前进,没有非常不适的反应。跟旅行指南上的描述一样,大海是一片令人不安的紫罗兰色,整齐地冒着深蓝色的浪尖,那颜色深得发黑,其中偶尔夹杂着黄藻床或者更加深紫的泡沫。木筏继续朝月亮和太阳升起的那条海平面驶去——我们认为那边是东方——希望强劲的急流可以把我们带向某处。有时候,我们感觉水流似乎根本没有载我们前进,就会拖出一根绳子,或是往木筏外丢点垃圾,看看风和水流的方向是否一致。波浪是在从南至北移动。而我们照旧往东行去。

  我首先准备试用点四五,看了看弹夹,确定子弹在里面。这古老火器的弹夹和枪身是分离的,真害怕自己会在某些节骨眼上忘了重装弹药。手头已经没有多少东西可以丢下木筏,用来做射击练习的靶子,但脚边还留着几个食品包装盒,于是我丢下一个,等它漂到约十五米外时,我便朝它开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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