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妮娅和德索亚也走上前,助我一臂之力,过了一分钟,我们终于撞松中部的砖块,最后把它推倒。
从通道对面传来一丝微弱的光线,但足以让我们看清面前——一条堆满碎石的斜坡,通向一条更深的隧道。我们趴在地上往前爬去,钻过去之后,地方宽敞了,我们便站起身,在这条充满泥土气息的走道中行走起来。转了两个弯,我们来到了另一个地下墓穴,这个和上面那个一样乱糟糟的,所不同的是,这里的右墙齐腰高的地方,有一条窄窄的发光带,照亮了整个走道。我们沿着被发光带照亮的主通道,又走了五十米,转了几个弯,接着便来到了一条更加宽敞的通道,这里每隔五米便挂着一只现代化的发光球,虽然都没亮,但古老的发光带仍旧一路照向前。
“我们在圣彼得广场下面,”德索亚神父低声道,“一九三九年,自教皇庇护十一世在这附近的洞穴中下葬,这个地方还是第一次重现天日。挖掘持续了二十多年,最后便被遗弃了。现在,这地方还没向考古学家开放。”
我们来到了一条愈发宽敞的通道中——容得下让我们三人肩并肩在里面行走,打从到了地下,这还是第一次。在这儿的古岩墙和灰泥墙上,偶尔还夹嵌着一些大理石,上面挂着一些壁画——早年的基督马赛克画,在一些堆满尸骨骷髅的洞室中,还有一些破碎的雕像。好些洞室中都曾经贴过透明塑料,这些材料现在都已经泛黄,模模糊糊的,里面那些的普通人遗体几乎都看不清了,但如果弯下腰凝视,还是能看见空洞的眼窝和骨盆的凹眼向我们回望而来。
壁画上展示的是基督教惯有的肖像——鸽子衔着橄榄枝,女人汲水,无处不在的鱼儿——但紧邻着的便是古老的洞室、骨灰盒,还有一些墓穴中挂着前基督时代的神祇像,在一幅画像上,伊希斯、阿波罗和巴克斯正用装满美酒的大酒壶迎接亡者来到来生,另一幅描绘着公牛和公羊活泼跳跃的场面,还有一幅画着一群翩翩起舞的色帝。看到最后一幅画的时候,我马上注意到他们和马丁・塞利纳斯的相似之处,于是转过头,朝伊妮娅一望,她也朝我往来,两人心照不宣。还有一些壁画,有的画着一些奇怪的生物,据德索亚神父说,她们是酒神的狂女,迈那得斯;有的画的是乡村景色;有的画着排成一排的鹧鸪;还有一幅画着一只正用嘴梳理羽毛的孔雀,一身天青色的羽毛被阳光照得闪闪发亮。
透过斑斑点点的古旧塑料或塑料玻璃窥望这些东西,让我感觉自己似乎正徜徉在一栋豢养着亡灵的地球水族馆中。最后,我们走到一面红墙前,拐过直转角,是一堵低矮的墙壁,上面斑驳陆离的蓝色已经渐渐淡去,但还能看清遗留的拉丁文涂鸦。这里的塑料片较新,可以清楚地看见里面的骸骨。整齐的尸骨堆上垒着一个骷髅头,那两个眼窝似乎在饶有兴致地注视着我们。
德索亚神父跪在尘土中,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埋下脑袋,祈祷起来。我和伊妮娅站在后面,尴尬且沉默地注视着,一如那些异教徒栖身在真正的信徒身旁。
神父起身的时候,眼眶有点湿润。“根据教会历史和巴乔神父所述,这些可怜人的尸骨是在公元一九四九年被工人们发现的。后来,经分析人员研究,结果表明这些人是一位伟人的殉葬品,那人死时大概六十多岁。我们现在就在圣彼得大教堂的主祭坛下,之所以把它建在这里,是因为传说圣彼得就被秘密埋葬在此地。公元一九六八年,教皇保禄六世宣布,梵蒂冈确认这是渔夫彼得的尸骨,也就是曾和耶稣同行的那个人,也就是那块磐石,教会将要在其上建立。”
我们望望静悄悄的尸骨堆,又望了望神父。
“费德里克,你知道我不是要打垮教会,”伊妮娅说,“我的目标是修正这个偏离正道的东西。”
“是的,”德索亚神父说道,他粗鲁地抹了抹眼睛,在脸上留下几道泥痕,“我知道,伊妮娅。”他环顾了一番,走到一扇门前,打开了它。门后是一条金属阶梯向上方通去。
“会有守卫的。”我低声道。
“应该没有。”伊妮娅说,“八百年来,梵蒂冈一直在害怕来自太空……来自上空……的攻击。我想,他们不太会关心这些地下墓穴。”她走到神父面前,迅速且沉默地迈上了金属台阶。我紧紧跟在她身后。德索亚神父回头朝身后昏暗的洞室看了一眼,最后一次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接着跟着我们,朝上方的圣彼得大教堂走去。
大教堂内亮着灯光,虽然那灯光在夜晚、彩色玻璃和烛光的映衬下显得十分柔和,但在经历了漆黑的地下墓穴后,那光线也实在是太过炫目。
我们一路上爬,穿过地下神殿,行经一座纪念教堂,岩石上刻着“盖乌斯纪念碑”几个字,走过几条侧廊、几个服务入口,穿过通向圣器室的前厅,经过笔直站立的神父和引颈而望的祭童,最后来到了圣彼得教堂中殿后部那余音绕梁的广阔之地。这里有几十名权贵,但还算不上重量级人物,没有在教堂长椅上得到一席之地,不过还是非常荣幸地获准站在大教堂的最后面,见证这一重要的庆典。瞥眼一望,我就发现大教堂的每个入口前,每一个可以出去的外厅中,都有瑞士卫兵和安保人员把守。我们站在会众身后,还不算显眼,就是一个神父和两个穿得有点朴素的教区居民,在圣周四获准进入教堂,伸长脖子一睹圣父的尊荣。
弥撒还在进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熏香和烛蜡的气味,一排排闪亮的长椅上,坐着成千上百名穿着鲜艳袍子的主教和贵宾。圣彼得王座那巴洛克式的华盖之下,是一座大理石祭坛,周围围着栏杆,圣父正跪在那里,进行他的仆役工作:为十二名就座的神父洗脚。共八男四女。在什么地方有一支庞大的唱诗班,正在唱着——
哦,圣灵,因由你,
让我们知晓圣父和圣子;
我们的信条矢志不渝,
你就是他们的源起,
你就是他们的源起。
赞美给我主,圣父,圣子,
和圣灵,融为一体啊,
愿圣子赐给我们礼物。
一切源自圣灵的礼物,
一切源自圣灵的礼物。
我迟疑了片刻,纳闷我们在这儿干什么,伊妮娅的这场了无止境的战斗为什么会把我们带到这些人的信仰中心来。我相信她教给我们的一切,也珍惜她和我们分享的一切,但是,这首优美的乐曲,这铜墙铁壁的大教堂,可是三千年的传统和信仰所造就的。我不禁回想起伊妮娅为悬空寺建造的那些简单的木台,坚固但粗俗的桥梁和阶梯。和这座既宏伟又谦卑的建筑相比……那又能称得上什么……我们又是什么?伊妮娅是一名建筑师,除了青年时师从赛伯人赖特先生,基本上是自学成才,她曾用沙漠的岩石建造石墙,徒手配制混凝土。而设计这座大教堂的,那可是米开朗基罗。
弥撒行将结束,纵长的大殿后排几个站着的人正一一离去,他们轻手轻脚地走着,生怕脚步声会打断仪式,等来到通向外面广场的台阶后,才开始小声低语起来。我看见伊妮娅正在德索亚神父耳边说着什么,便凑过身去,生怕错过什么生死攸关的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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