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活口!”传来一阵低沉的喊声,是一个肥硕的枢机在说话,听上去就像是上帝的声音。
一名瑞士卫兵朝伊妮娅奔去,举起尖枪,想往她后脑勺敲去,把她敲晕。伊妮娅猛地扑倒在地,在地砖上滑过,腿一扫,便剪住了那名卫兵的膝盖,那人连滚带爬地往我这儿滚来。我一脚踢中他的脑袋,接着转回身,奋力抢走另一名卫兵手中的尖枪,用力一撞,把他撞回了人群。后排有五名卫兵朝我冲来,我操起那把长长的武器,往他们那儿一挥,他们便退了回去。
一名在空中飞行的安保士兵发射了两枚飞箭,击中了我的左肩,上面可能含有镇静剂,但我把它们拔了下来,向那人扔去,身上没有任何感觉。两名卫兵抓住了我的手臂,一个是魁梧的男人,还有一个更魁梧的女人。我原地转了一圈,让这两人的脑瓜撞在了一起,最后把他们丢在地板上。“伊妮娅!”
她重新站了起来,已经挣脱一名卫兵的束缚,但又有两个穿着黑色装甲的身影挡住了她的去路。会众中爆发出阵阵尖叫。大教堂的风琴突然尖叫起来,就像是一个正在分娩的女人。一名安保人员在五米外向她开火,伊妮娅闪了过去。又有一名穿着黑色装甲的女人拿着棍棒把我的爱人击倒在地,并骑跨在她身上,把她的双手扭在身后。
我抬起臂膀,给这个圣神臭婊子重重一击,把她打飞到五米之外。但一名卫兵用尖枪朝我腹部重击了一下。又一名飞行安保人员操起神经击昏器,终于把我撂倒。按其原理,击昏器应该瞬时起效,而且得到了官方的证明,但顶着击昏器的再三攻击,我还是有时间用手卡住了最近那名卫兵的喉咙。我的身体不住地痉挛,最后向下摔去,由于所有的自主机能都停止了,我还尿了裤子。我最后的感觉,便是凉凉的尿水顺着裤管,流到了圣彼得大教堂那完美无瑕的地砖之上。
但我其实并没有真正感觉到,有十二名魁梧的人已经压在了我的背上,扣住了我的臂膀,正把我拖开。我并没有真正听到额头撞在地砖上的开裂声,也没有感觉到额头至发际线的开裂感觉。
在最后半昏半醒的三四秒钟里,我只看见一只只黑色的脚、一只只战靴、一名瑞士卫兵掉落在地的帽子,然后是更多的脚。我知道伊妮娅刚才已经倒在了我的左侧,但我没办法转头看她最后一眼。
他们把我拖走,地上留下一条鲜血、尿水和口水的痕迹。我已经丝毫顾不上这些了。
我的故事就这样结束了。
在对我进行“审判”的期间,我已经恢复了意识,但被神经锁拘缚着。所谓的审判,是由一群宗教法庭的黑袍法官所执行的,只进行了十分钟便做出了宣判。我被判以死刑。没有人想要亲自对我施刑,生怕玷污他们的灵魂;于是,他们决定把我转移进一个薛定谔猫箱,位于阿马加斯特这个受隔离的迷宫星球,猫箱在星球的轨道上旋转。物理的永恒定律和量子几率将会执行这一死刑。
审判一结束,他们便让我上了一艘配有霍金驱动的高重力机器人火炬舰船,把我运到了阿马加斯特星系,同时产生了两个月的时间债。不管伊妮娅在哪儿,不管她发生了什么事,当我醒来时,他们已经封闭了我这个监狱的聚变能量壳,我已经迟了两个月的时间,再也帮不了她。
一开始的无数个日夜……我疯掉了。然后,又过了无数个日夜,我拿起了小型椭圆密室中的书写器,开始讲述这个故事。他们肯定认为,在我等死的时候,这个书写器会是一项额外的惩罚,我在仅有的几张循环利用的薄纸上写下我的故事,就像是一条蛇吞下了自己尾巴,而且,我也知道没人会得到我的这个存储芯片,领略里面的故事。
在故事的一开始,我就跟你们说过,跟你们这些不可能存在的读者说过,你们读它的理由是不正确的。在一开始,我就说过,如果你们读它,是想要获悉她的命运,甚至是我本人的命运,那你们就选错东西了。在她的命运了尽的那刻,我并没有陪伴在她的身旁,而现在,就在我写下这些文字之时,我自己的命运也在等待着它落下它的最后一幕。
我没有在她身旁。
我没有在她身旁。
哦,天父耶稣,摩西的上帝,安拉,亲爱的佛陀,宙斯,缪尔,埃尔维斯,基督……如果你们中的确有谁存在于这个世界,或是曾经存在过,或是已逝的灰色双手仍旧保留着一丝力量……那么,就请赐予我一死吧。快点来吧。快让那个粒子被探测到,让毒气放马过来吧。快啊。
我没有在她身旁。
31
我对你们撒了谎。
在这个故事的一开始,我跟你们说,当伊妮娅的命运了尽的那刻,我并没有陪伴在她的身旁,也就是说,我并不知道她的命运为何。在好几个睡眠周期前,我重复过这句话,当时我已经把最后一段故事讲了出来。
但是,就像是教会中的一些神父所言,我避开了一个重要的事实,这便是撒谎。
我撒谎,是因为我不想谈这件事,不想说,不想重新体验一次,也不愿意去相信。但我现在已经知道,我必须向你们和盘托出。在薛定谔猫箱的囚笼中,我每时每刻都在回味这件事。自从我分享到我亲爱的伊妮娅的鲜血之后,我就明白它是真实的。
在他们把我运出佩森星系前,我就已经知道了我爱人的命运。我明白它是真实的,也一次次地体验过了。对这个故事,对我的挚爱的记忆,我有责任和你们谈谈,把它向你们叙述一遍。
我是在一颗小行星上的圣神基地接受的审判,那里离佩森有十光分远。在那十分钟审判过后不到一个小时,我便知晓了这一切,当时我被下了药,驯服温良,绑缚在机器人飞船上的一个高重力箱槽中。就在我听到、感觉到、看到这些事的瞬间,我就马上明白了——它们是真实的;在我共享这些事的那个时刻,它们就在什么地方发生;只是因为我和伊妮娅非常亲近,再加上我在学习生者的语言上进展缓慢,才得以产生了这样一个强力的共享效果。当共享过程结束后,我开始在高重力箱槽中大叫,撕扯维生脐线,用头和拳头撞击舱壁,直到装满水的箱槽中浸满一条条旋转的血流。我脸上罩着一张滤息面具,就像什么寄生虫般在吸取我的气息,我很想把它扯掉,但没用。整整三个小时里,我就这么怒吼着,反抗着,一次次撞击自己,希望最好能把自己撞得半昏半醒,同时一遍遍重新体验伊妮娅的共享时刻,一遍遍地痛苦大叫,接着,机器人飞船通过水蛭般的脐线,向我注射了睡眠药物,高重力箱槽排干水,于是,我便在沉眠箱中沉沉睡去,而火炬舰船则飞至跃迁点,跳往附近的阿马加斯特星系。
我在薛定谔猫箱中醒来。不用人为干预,机器人飞船早已把我放进了这个聚变能量的卫星中,把它发射了出去。一时之间,我有点茫然,觉得伊妮娅的共享时刻只是一场噩梦。可是,那些真实的瞬间马上便潮涌而来,我又开始尖叫。我觉得自己又将疯上几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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