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都是谁?”J.C.小声说。
理查没有回答,只是冲我们做了个手势,示意我们离开保护医务帐篷的石墙。
“我们这次又要直接穿过槽谷上去吗?”雷吉小声说,这会儿,我们已经列好了纵队,理查领头,雷吉跟在他后面,接下来是我,然后是帕桑、那旺・布拉,让-克洛德在最后面。
“是的,”理查小声说,“但我们不会走原来那条小道了。而是从冰柱、冰钉和冰碛石中间穿过去。我动的时候大伙儿就跟着动,我停下来的时候大伙儿就停下来。如果我们冲敌人发射信号弹,你们在发射之前一定要看清楚目标。记住,信号弹可不是武器。超过10英尺的距离,就没办法打中目标了。不要浪费任何一发子弹。”
我们谁也没有说话。而是一个接一个地跟上了理查,我们伸出左胳膊摸着前面的人,右手拿着卫瑞信号枪,大雪纷飞、周围一片漆黑,我们上到绒布冰川河谷,重新往珠峰出发。
5
我们慢慢走到上面漆黑的槽谷,在一道道布满冰钉或是冰碛石的山脊中穿梭着,(但我们并没有蹲伏或者蹑手蹑脚地走路,除非理查做手势让我们停下来)我忍不住想,这次探险真是太离奇了。
我们六个人排成一排,慢慢绕过一个个50英尺高的冰塔,这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的情形。那时,我会强迫我两个妹妹跟着我一起玩牛仔和印第安人的游戏,我们会在波士顿韦尔兹利的老郊区房子后面茂密的果园里玩。我们会躲起来,偷偷地往外瞅,然后偷偷跑到另一棵树边,再次躲起来。我若看到他们的裙子或者围裙在林中斑驳的光影中摇曳,就会用我那把木雕的手枪对着她们“开火”。但是即使我打中了她们,我的两个妹妹就是不愿意把连衣裙弄脏了,总是拒绝躺在森林的地上装死。至于我,每次都会死得既惨烈又真实,结果,在我看来,我们最终把牛仔和印第安人的游戏变成了“射杀雅各布,看着他在地上打滚死掉”的游戏。
回忆跟妹妹的往事让我不由得想,自从我们从英国漂洋过海来到这里后,我们中谁也没寄过任何一封信给我们的朋友或者家人。这次珠峰探险本来就是秘密行动,所以,我们并没有收到来自科伦坡、塞得港、加尔各答或者大吉岭的信或者明信片。这跟英国人在1921年、1922年和1924年的探险全然不同。当时,那些跑腿的人会拿着信在大吉岭之间往来,让登山者不间断地跟外面的世界保持紧密的联系。如果有人,比如亨利・莫斯黑德或者霍华德・萨默维尔写下家书,说他们想要吃巧克力蛋糕,几个星期后就能收到。
我知道让-克洛德每隔一天就会写一封信给他的心上人(或者他的未婚妻了?)安妮・玛丽。我知道他们打算在十二月,也就是J.C.晋升为夏蒙尼高级向导后结婚,到时候,他微薄的薪水有望大幅提高。
我不知道理查在这次探险中是否写过信。除了在那本皮封的旅行日志中写过正式的探险书信和笔记外,我从没见他写过任何东西。在最初的几个星期里,我曾写过几封信给我父母,有封是写给我在哈佛的前女友的,还有一封信写给了我最喜欢的妹妹埃莉诺,但我不喜欢将这些信带在身边,结果,我将我的写作天赋都用在详尽的登山日志上了。
飞快地穿过槽谷时,我心里想,如果我们死在这座该死的冰川上或者山上,谁也不会知道。
我们并没有走在插着竹枝或者红旗的小路中央,而是迅速穿过一个个的冰塔,不管小路在哪边,我们离那儿应该都不是很远了,一个小时后,我们终于到达了18,800英尺高的一号营地,大屠杀发生的大本营在我们下方1300英尺远。
之前我们下山的时候,一号营地的情况看起来还行,但仅仅几个小时后,那里也是一片狼藉。帆布被砍得七零八落,柱子倒在了地上,板条箱也被砸开了,跟我们在大本营看到的情形差不多,东西被损毁殆尽。但一号营地并没有发现尸体。我们检查了雪地上的印记,但上面除了一些平头钉靴留下的脚印外再无其他,我们许多老虎夏尔巴人都会穿平头钉靴。
接着,让-克洛德冲我们喊道,一个15英尺宽的雪地里留下了三个巨大的雪人足印。那些足印跟人类的脚印相似,但是长很多,我估摸着超过18英寸,事实上,脚指头还会向内歪曲,有几分像大猩猩或者大型哺乳动物的脚印。
“从步伐来看,这些家伙个子可不小,”理查小声说,“至少7英尺高。也许有8英尺。”
“你不会真认为……”雷吉说。
“我没有,”理查小声对她说,“我压根儿就么这么想过。你看,每个假脚印的下面还有靴印,每一步都会踩在巨大的雪人脚印里。”
“如果他们这么做是想把我们杀光,那他们可真是用心良苦,但也相当愚蠢。”雷吉说。
理查耸耸肩。“我仔细观察过大本营的大屠杀,这种弄出假脚印的做法就跟小孩玩的愚蠢把戏一样,是想吓跑我们所有的夏尔巴人。也许他们计划杀死包括夏尔巴人在内的所有人,然后让当地人相信是雪人所为。不过,这些野蛮的凶手的目标并非夏尔巴人,而是我们四个,算上帕桑医生,应该是我们五个。”
这样的推断很有说服力,我想。
*
二号营地燃起了大火。那些家伙把能找到的一切都烧毁了,但他们并没有找到我们藏在大雪覆盖的砾石中的五个氧气罐,那些石头位于我们往营地下方走的路上,也就是冰川那侧如同迷宫一样的冰塔、冰钉和冰碛石中间。
“三号营地的人可以看到这样的火,”雷吉说,“看来他们懒得假扮雪人了。”
“他们是一群拿着火柴和打火机的雪人。”让-克洛德戏谑道,“我们留在三号营地的14个夏尔巴人会爬上北坳逃命吗?”帕桑医生问道。
“我想应该不会。”理查说,“这样做无异于自寻死路。”
“他们可能会分散逃跑。”雷吉说,“先爬上冰碛石,再下山。寄希望下到大本营,再三三两两或者一个一个地跑到那边的平原。”
“这样做很聪明。”让-克洛德同意道。
“你相信他们会这么做吗,迪肯先生?”帕桑问道。
“不相信。”
我在火焰中看着六个氧气罐。在压力的作用下,上面的刻度盘显示大部分氧气罐的数值都达到了极限。“我们现在打算怎么处理这些东西?”我问道。
“把它们带上。”理查说。
“可这是为什么呀?”我说,“我们不是要去三号营地接幸存的夏尔巴人吗,然后再跑去绒布寺,或者卓布村,要不就去协格尔镇?”在我刚才提到的三个地名中,只有协格尔镇看起来够大、够远,可用做我们临时的栖身所,尽管沿小路往北走的话,大本营离那里顶多60英里,乌鸦飞行的直线距离则不到40英里。
在当时的情况下,我不介意变成一只乌鸦。但就在这时,我又想到了乔治・马洛里掏空的肠子和内脏,不免感到一阵恶心(这并非我第一次感到恶心了),那个伟大的登山家的腹腔里有些种子似的东西,我想,那些东西可能马洛里在弥留之际吃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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