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物语2_裟椤双树【完结】(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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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切!没劲!走了走了,不玩儿了!”

  “各位慢走啊!下次再来!”

  不起眼的街角处,元芥笑嘻嘻地冲那帮散去的小子们摇手,将铺在地上的蓝布的碎银子一个个拾起来塞到荷包里,塞一个说一句:“这个买烧鸡,这个买桂花糖,这个……”

  还没数完,一只大手从背后伸过来,银两无条件没收。

  “好的不学,又学人开赌档!”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粗衣布鞋,挎着一个笨重的木箱,一手揣银子,一手揪住元芥的耳朵,看了看蓝布上的一堆花生米,“又拿花生米跟人赌单双!”

  “有时候也拿瓜子儿……哎哟,师父我错了!”元芥故作夸张地后着耳朵,挤眉弄眼道:“你进去老半天也不见出来,又不带我一块玩儿,蹲在这儿实在无聊,不如赚几钱银子呢!”

  “师父我是去玩儿吗?进这些大户人家表演,人数都明规定的,名额大都被那些有名的戏班占去了,落到咱们这些散兵头上就只剩一个了,想带你进去也是不能的!”他松开手,戳了一下元芥的头,“师父不去去多赚钱,拿什么养你?徒弟你的饭量又比野猪还大。唉,赶紧收拾收拾走人!咱们得快些赶路,不然就要错过桃源县将军府里的生意了!”

  “是!”

  夕阳下,师徒二人拎着大包小包的家当,坐上他们唯一的交通工具——一辆吱吱呀呀的,刮一阵大风都能吹散架的驴车,赶着那头坏脾气的小毛驴出了城门,在初春的乍暖还寒里,往桃源县而去。

  他们是俗称的江湖艺人,师父叫三无,徒弟叫元芥。耍刀弄剑劈石爬杆儿这样的活儿他们不做,他们只变那些热闹奇巧的小戏法,抹花了脸演些逗人捧腹的滑稽戏,偶尔也卖吃不好也吃不死的丸药,比起那些人丁兴旺的大班子,他们来来去去就只有师徒二人,收入不算多,饿不死而已。

  打从元芥能记事起,她就跟着师父在大大小小的城池里穿梭,自小她就淘气,师父怕她跑没了,不得不在他表演时用根绳子拴住她的腰,另一头绑在离他最近的地方,到表演完毕才松开。这样的日子持续到她三四岁,懂得拿个铜锣朝看客们收钱才告结束。

  说起来,这个跟爹妈无异的师父,现在应该很老才对,可他偏偏不老,在元芥脑中最远跟最近的记忆里,起码十五年了吧,师父的模样一点变化都没胡,二十来岁,高鼻深目,轮廓出众。每当元芥替他卸下那些大红大绿笑死人的妆后,总对他说,师父,你要是穿上好衣裳,比那些锦衣玉袍的公子哥儿好看多了!你看李府那个猪头,那么胖还穿白袍子!

  对于她的称赞,师父总是笑得像只偷到了鸡的狐狸,然后拍拍她的脑袋说,师父要是只顾着买好衣裳,就不能给你存嫁妆啦!

  嗯,元芥不是男孩子,虽然她看来像。到她弄明白嫁妆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她不乐意了,很严肃地跟师父说,我不要嫁妆,把嫁妆兑换成银子吧,然后拿去开赌坊,当老板,赚了钱还能养师父的老。

  师父一听不乐意了,说既然如此,还不如将你的嫁妆拿去乡下买块地,种田养猪好过当个滥赌鬼,反正你也同野猪一般放肆,留在城里也是祸害。

  协议达成,赚钱买地养猪,成为了师徒的最高理想。不过从理想回到现实,数一数这么多年的积蓄,只怕连乡下的一个茅厕都还买不起吧。

  “师父,你改个名儿吧,三无太难听了。”元芥看着前方那一轮下沉的红日,百无聊赖地说。

  “不改。”驾车的师父专注地看着路,“怎么,嫌弃师父不成?”

  “你听听别人师父的名儿,喊出来又好听又响亮。你去……”

  “师父我无银两,无妻儿,无烦恼,响当当的三无师父,哪里不好!居然嫌充师父!”

  “不好听是事实,自己难听也就罢了,徒弟的名字也被你糟蹋了。你瞧瞧那些与我一般大的姑娘们,都兴叫个花儿呀蝶儿呀的,多斯文婉转。”

  “师父是元月间在芥子庙外捡到你的,元芥多好听,比那些欲名不知好出多少!”

  “听起来像个小和尚!”

  “你本来就是在和尚庙外头冒出来的!”

  “哼!”

  驴车在渐渐沉下的夜幕里奔跑,离桃源县已经不太远,三无已隐隐听到了淙淙的流水声。桃源是他与元芥的老家,说是老家,却连个固定的安身之所都没有,哪里的房子便宜,他们就租住在哪里。实在没钱时,也会到郊外野山上的芥子庙里住上几日,那里的老和尚与他们顶熟悉,尤其元芥,打小伶牙俐齿,十分讨老和尚的喜欢。后来,他带着元芥去外地表演的次数越来越多,师徒俩经常一走就是大半年,这次回来,中间已近三年,元芥比走时又高了半个头。

  许是近乡情怯,三无的眼神有些飘忽。

  桃源县外有一条叫桃花的河,河岸满布桃树,一到春季,花照清河,风景甚好。

  天长日久的,也不知是谁搞出来的传言,说桃花河中有位笑面仙子,乐善好施,有求必应,沾了这位的仙气,这整条河水都成了利姻缘利福寿的神器,惹得不少男女老少千里迢迢到这来舀水喝。有没有利到姻缘福寿不好说,倒是这桃源县因了这条河,赚了不少钱,单看桃花河畔开起的茶寮食肆,还有什么专卖姻缘和合符四季平安符笑口常开符的摊子,便知这条河的好处了。

  “师父,你也去桃花河舀碗水吧!”元芥嘻嘻一笑。

  “师父不口渴。”

  “你不口渴也得替未来师娘想想呀!”元芥撇嘴,“你几时带个师娘回来,就不用徒弟替你洗臭袜子补破衣裳了!”

  “衣裳都是我替你补的,你那针线活,补得都跟鸡屁股似的!”

  师徒聒噪,小毛驴听得烦躁,昂昂叫了几声,跑得更快,赶在天亮之前,接着他们进了城门。

  3

  “拖出去!”端木忍大袖一挥,面无表情。

  “端木将军饶命!贫道所说句句属实!”被将军府的侍卫牢牢押住的矮瘦道人大声道:“府中有妖孽,或致夫人不展笑颜,不施法被祛除,必有大祸呀!”

  “拖出去杖页一百!”端木忍下令,“今后若再有人放此等妖道入府,严惩不贷!”

  堂堂的将军府,堂堂的将军夫人,跟妖孽扯上关系,真乃天大的笑话!

  直听得院外传来板子重落的声音,连同那道士的声声惨叫,端木忍才勉强消去一腔怒气,径直出了大厅往书房而去。

  征战沙场,血洒敌阵,再凶险的场面他也经过,眉也不皱一下。他是满朝文武口中的常胜将军,是皇帝安坐龙椅俯视敌国的资本,只要他开口,除了皇位,没有得不来的东西。

  但,他偏偏治不好她的“病”。

  停在回廊的一端,他隔水望去,她的身影停在窗口,捏着一枚银亮的针,细细地绣一张锦帕,如云青丝上从不见富丽堂皇的金玉饰物,只拿一根磨得光华的木簪懒懒绾起,最简单,却又最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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