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马甲回话了:“其实我当年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
“你父亲有可能是个间谍。而且,很可能……叛变了。”
“不会的,我父亲绝不会叛逃,你不了解我的父亲,你不了解我的家庭。”
“你自己也说过,你并不了解你的父亲。”
“我父亲绝不是这种人,他当年在越南,潜入到敌人后方,一个人悄悄地干掉敌方一个通信班,用通讯工具,报出越军指挥所的位置。”
“就像‘黑豹突击队’那样,抱着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决心,是吗?”
“是的,我父亲作报告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在我老家,很多人都还对我父亲的事迹津津乐道。”
“你自己并没有听你父亲说过?”
“是的。”
“他回来后,八年时间里,都没跟你讲过吗?”
“没有,一次都没有。他没讲过他的任何事情。”
我也开始沉默,过了一会儿,我才打字回复:“你父亲在远洋集团上班,怎么会由武汉长航局发工资?据我所知,它们虽然都是水上运输单位,可并不属于一个系统。”
“我说过,我父亲很多事情,无法用常理解释。”
“那再说给我听听。”
“这个我说不好。”马甲打字过来,“你有机会和我见面了,就知道了。”
“希望有机会。”
“你来了,我请你吃饭,好好喝一顿。”
“好的。”
回国后,我被公司安排在后方上班,暂时没有到工地上。我经常把马甲发的那段数字弄出来看,可仍然看不出个所以然。
之后和马甲聊天,都是关于世界观的话题,讨论的都是宗教和哲学上的问题。如果公司不派我出差,我和他也许就是永远在网上聊天,再也没机会知道关于他父亲的那些事情。可是这个世界总有巧合发生,我刚巧需要到武汉去给公司采购一点东西,于是临行前,和马甲联系上了。他非常高兴,和我约在武汉大学门口碰面。
我要去办事的地方刚好是在中南路,离武汉大学并不算远。于是我匆匆办完了公事,就到武汉大学门口等他。
到了约定时间,一个中等个子的年轻男子,从一辆别克车上下来走到我面前。“老蛇?”
我点头。“马甲?”
他开着他的别克车载我到了他的家。他家是一栋独栋的两层小楼,附近都是这种小楼,在一个很大院子里面。看样子,这里应该是老干部的家属楼。
“这房子算是我爷爷留下来的,他平反后,政府重新分给我的房子。”马甲边说话边用钥匙开门。我跟着他走进房间。房间很干净,家具摆设也很齐整。
马甲不绕弯子,把我带到他的书房。上楼之前,他在楼梯旁边厨房的冰箱里拿了瓶可乐递给我。
我走进他的书房,里面有个巨大的书架,摆满了书。靠窗的地方,摆着台电脑。他招呼我坐在电脑旁的一把椅子上,这时候我发现电脑桌上铺满了A4纸,纸上写满了数字。
马甲看到我在注意这些纸条,脸上渗出苦笑。
“我明白了。这些数字,是不是你父亲留给你的一些信息?”
马甲默认了,这个很正常,我早就猜到。
“你给我发的那些数字,就是你父亲留下来的数字中的一部分?”
“不是。”马甲否定,“我说过的。”
“先不说这个。”马甲说,“你先看看我父亲的照片。”他从书架上拿出一本相册给我看。
照片大概是上个世纪80年代早期照的,都是黑白的。照片中有个健壮的年轻人,穿着军装,胸前挂着勋章。另外,还有他在一个大礼堂的讲台后面,坐着作报告的照片。毋庸置疑,这个年轻的军人,肯定就是马甲的父亲。翻着翻着,我看到相册里出现了张女人的照片,照片是在简陋的照相馆里拍的,背景是油画风景。
我正看着,马甲把他父亲的二等功奖章递给我看。我仔细看了,奖章和照片上的形状一致。
马甲对我说道:“我再给你看本相册。”
我点头说:“好的。”
马甲又拿过来一本相册,比上一本相册精美得多。我翻开来一看,里面只有一张照片,是彩照,是两个年轻人的合影。
照片应该是上世纪90年代后期用傻瓜相机所拍,两个人的样貌非常相似,年龄也相差不大。我不知道哪个是马甲。
我问马甲:“你还有个弟弟吗?按时间算,你不可能有弟弟啊,你父亲在外面生的吗?”
马甲回答:“我说过我的父亲的事情有些古怪,这只是其中之一。”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马甲用一个指头点在照片中的少年头上,另一只手指着自己的脸颊。
“哦。”我恍然大悟,“你父亲在和你母亲之前,和别人生过一个男孩,是你的哥哥。”
我说完这句话,就知道自己又想错了,因为马甲在慢慢地摇头。
“我父亲十八岁参军,一直在军队。他和我母亲结婚前,并没有过孩子。”
我呆住了。马甲没骗我,他的父亲的确是很怪异的一个人。我现在明白了,照片里的两个人,年纪略小的,是马甲本人,而那个年纪稍长的,是他的父亲!
按照马甲以前和我聊天提供的信息,他的父亲应该是1959年生人,1977年参军。按照照片的时间来算,他父亲这个时候,已经是四十岁出头,马甲是十七岁左右。
可是两个年龄相差二十三岁的父子,从照片上看,最多就只相差五岁的样子。
我第一个念头就是马甲在故弄玄虚,和我逗着玩。可是看着马甲脸上郑重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我回想我和马甲之前在网上聊天的情况,交流中,也不觉得他是个搞怪的人。我暂时想不通。
“如果你不相信,我明天可以带你去我老家,找个当年见过我父亲的人问一问,我父亲当年的样貌,是不是这么年轻。”
马甲说出这句话,我内心再怎么疑惑,也暂且相信了。
马甲打算请我吃饭,我拒绝了,因为我要当天返回公司。这天是情人节,我答应老婆,一定要赶回宜昌。
马甲见我坚持要走,也不再强留,便把我送到客运站。我刚好买到下午四点那趟车的车票。
我准备上车了,马甲说道:“蛇哥,有机会再来武汉,我们再聊聊。”
我惭愧地说道:“我都帮不了你什么,真不好意思。”
“我相信你肯定能帮到我的。”马甲非常肯定。
虽然我听过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但是这么稀奇古怪的事,还是第一次见识。我内心的震撼,无法言表。
我坐在大巴上,看着车窗外的农田,不禁嘲笑自己,老徐啊老徐,你可真是应了一句成语——叶公好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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