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不做神,我并不在意。”葵颜如是道,“只是,我们都离开了,天界又怎么办?”
“宇宙万物,永远都在更替之中。”那个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自然会有新的力量出现,继续扶助这个成长中的世界,无须担忧。”
定言掂了掂这块美丽绝伦的“情起箭”,回想着那个人所说的,有关这块石头的种种,深吸了口气,说:“那就这样吧,不做月老,也没什么要紧。不过……”
“不过什么?”
“卸任之前,我要去一个地方。我曾答应一个家伙,春天之前要去看她。”
12
“你不必跟着我。我不会逃跑。”他目不斜视地说。
“我好奇你回来这里干什么。”葵颜回想他跟自己说起的那些事,“不会是回来看看那只野猪油没有长出红线吧?”
“是。”他笑笑,“你不觉得这件事很有趣吗?”
“妖物若能修炼出红线,也算新鲜了。”葵颜想了想,调侃道,“莫非你打算再卸任之前,最后再行使依次月老的特权,撮合野猪姑娘?”
他笑而不语。
俯瞰山下那座修建一新的村落,以及绿意盎然的田地,一别数月,这里变得比想象中更好。
不过,超出他想象的,不止是这个曾短暂停留的村落,还有住在这座大山里、拼命想要“长”出一根红线的阿松。
此刻,那只野猪就躲在离村子最近的草丛后面,透过狭窄的缝隙,呆呆地望着村长家的房子,看一会儿,往前挪一点,又退一点。
智巍换了一身新衣裳,捧着一大束刚摘来的鲜花往家里走。后天,他就要去山那边迎亲,在那之前,他希望屋子里能充满飞云喜欢的花香。
定言的突然出现,把阿松吓了一大跳,然后便是一万分的惊喜,撒开四蹄,从草丛中连滚带爬地冲到他面前:“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看我了?”兴奋如她,连他旁边多出来的葵颜也没看在眼里。
不等定言答话,阿松已迫不及待地伸出自己的右前蹄,兴奋得语无伦次:“你看!有了!真的长出来了!”
他微微一怔,面前这只脏乎乎的猪蹄上,居然真的生出了一根红线,像个乖巧的小尾巴一样在空气中摇动着。
“恭喜。”他微笑。“妖怪的红线,原来是可以被自己看见的。”
阿松高兴地点头,望着山顶道:“土地公果真没有骗我,月老一定听到我看到我了!”
“嗯,月老一定看到你了。”他保持着微笑,“然后呢?”
她的喜悦顿时被这句话打扰了,回过头,热闹的村落就在摇曳的野草之后,那个地方,却至今也没有她的位置。
“听说,后天他就要把飞云接来了。”他继续道。
她沉默半晌,突然抬起头:“我会继续去恳求月老!”
“如果智巍和飞云才是理所应当的一对呢?”他问。
她有些不知所措,想了很久,说:“当他还是孩子的时候,我们就在这山里一起玩耍。他跟别人不一样,他不怕我,也不会拿着武器来追我。他曾说,我要是一个人就好了。所以我很努力地修炼,努力以人的模样出现在他面前,努力将自己变成他喜欢的样子。他失足滚下山坡,北锐利的石尖刺破头颅,我看着他在我面前咽气。可我怎么能让他死呢?我拼命去抓复僵,我不怕那些妖怪们会咬掉我多少皮肉,一点都不怕。我愿意这样,我要他还像从前那样活着。我愿意帮他寻找猎物,只要他高兴。他对我也很好啊,一直照顾着我。”她慢慢抬起头,小眼睛有些发红,“这些,就是爱吧?月老不是一个成全‘爱’的神吗?”
定言总觉得,即便现在是午后,明艳的阳光洒下来,他还是不觉得温暖。
“好吧。”他蹲下来,默默阿松的脑袋,“明天夜里,我带月老来见你。”
13
“你果真要成全这只野猪?”葵颜笑问,“月老的收山之作,竟然是一只野猪?”
他没点头也没否认,默默朝山顶而去。
春天一到,不论白天黑夜,天气都变得很喜人,各种花草的香味弥漫在越来越缤纷的山野之间,生出嫩芽的树枝上托着半弯明月——不知这个时候,月宫里的女仙们是否还在很欢乐地追兔子玩。
天空已经永远是天空了,再也回不去了。这一点,他的预感变成了现实。
在彻底放下这个身份之前,他确实应该再做一些什么。
跟他想的一样,在山顶那一团泥巴前,一个丑丫头正在虔诚地磕头。
她的动作很缓慢,磕一个头,便直起身来默念些什么,然后再磕,如是往复,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难道,她每次都是这样,直到天明?
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他分明看到她的额头已经破了,这只野猪阿,是连轻重都不知道的吗?
鲜红的血,混着泥土,印在她的额头上,更丑了啊。
可她磕得那么认真,眼里是满满的虔诚与期待。
葵颜叹了口气,说:“就成全她吧。我看着都心疼了。”
“走吧。”他说。
专属于他的红色世界里,不停磕头的妖怪变成一个越来越淡的黑点……
14
翌日深夜,他履行诺言,不但带来了月老,还带来了她最重要的人。
今夜没有月光,只有呼呼吹过的冷风,就算春天到了,难免还要熬一场倒春寒,这是惯例。
阿松紧紧抱着被扔到地上的没有知觉了的智巍,吃惊地看着面前的定言:“你说你就是月老?”
“抱歉,破坏了你的想象。”他上前,拍了拍他的“塑像”。
“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阿松一如既往地老实,“我现在很紧张,又很高兴!很高兴很高兴!”
葵颜笑看着她:“你这野猪也算是有福气,碰上我这个专门成人之美的好兄弟。”
“嗯嗯。”阿松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望着定言,“月老大人,接下来,要我做些什么?”
他转过身,笑:“回答我几个问题就好。”
“什么问题?”她喜形于色。
“这个男人,爱你吗?”
“他……”阿松的思维似乎被堵住了,好半天才犹豫着说,“爱的。”
“如何爱的?”
阿松又被问住了,努力回想了许久,说:“他知道抓复僵有危险,总提醒我下次小心。他怕别人发现我是妖怪伤害我,把握藏在山洞里。他会带吃的给我。他还说,我是他非常重要的人!”
“阿松,”他走到她面前,蹲下来,温柔地看着她,“如果他对你说的不是‘下次小心’,而是‘不要再去’,你的答案才有说服力。”
阿松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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