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物语外传:七夜_裟椤双树【完结】(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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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跟死亡有关的气息,在这一刻停顿。

  微风卷细雨,带来泥土和野草湿润的香,纯净不掺半点杂质。

  女人,裹了一身艳丽的红,站在青青磐石上举目眺望。

  无际的草原在眼前延伸,灰色天际下一片润润的绿。

  细碎的光点,在她的衣衫上忽闪,清脆的叮叮声穿过稀薄的雨帘,单调的景色染上了琉璃般的通透。

  看不清她的脸,甚至连身形都只是个模糊的轮廓。然,幸福,守候一个人归来时独有的幸福感,再清晰不过地蔓延上心间,她跳动的心脏,急切的呼吸,一切竟是如此真切。

  女人,自己,自己,女人,渐渐重叠在一起……

  轰隆!

  一声惊雷炸起。

  君岫寒腾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额际微微发痒,是一行冷汗,缓缓爬过。

  好奇怪的梦……

  她轻喘着气,扯起枕巾擦去汗迹。

  窗外依旧电闪雷鸣,房间内却充斥着让人不快的闷热,小电扇不知什么时候罢了工,蓝色的扇叶懒洋洋地静止着。

  君岫寒下了床,用力摁了摁电扇开关,无效,再摁,扇叶依然不动,她只得沮丧地放弃,重新躺回床上。

  向来睡眠很好的她,第一次尝到了失眠的痛苦,辗转反侧间,不仅睡意全无,梦中那些支离破碎的场面反而越来越清楚,过电影般于脑中不断闪现。

  也许是错觉,也许是失眠造成的不适,君岫寒突然觉得一阵轻微的刺痛在不经意间潜入心脏,不自觉地抬手捂住了心口。

  换了个平躺的姿势,她以为这样会舒服些,可心口上那种被牛毛小针扎个不停的痛,并没有减弱。

  难受不已的她再次爬起来,拉亮电灯,打算到外头倒杯水。

  唰……唰……

  刚刚走到房门前,君岫寒突然听到外头传来一阵缓缓的翻动纸张的声音。

  面前这道用薄木板制成的潦草小门,几乎没有隔音效果。

  抬手看了看表,午夜零点三十分。

  这个时间,会有谁在办公室?!

  透过门缝打量出去,只看到一片漆黑,外头并没有开灯。

  谁会在没有光线的办公室里,大半夜地翻书?!

  一道闪电掠过,强烈的光映白了君岫寒的脸。

  会是贼么?!

  可是办公室里根本没有值钱的东西,哪个笨贼会光临?!

  正在她踌躇着要不要冲出去的时候,翻书声停止了。

  君岫寒把耳朵贴在门上又听了一会儿,确认外头的确没有别的动静后,顺手抓过门后的硬把笤帚,深吸了口气,咬牙猛一下拉开了房门。

  一片艳丽的石榴红,穿透黑暗,蒙了眼睛。

  君岫寒连退几步,一个踉跄坐在了地上。

  一直牢牢锁在展柜里的嫁衣,人一样立在门口,空荡荡的群摆,在离地半尺的地方轻轻晃悠。

  被一股冷冷的视线牢牢抓住的感觉,不寒而栗,君岫寒惊恐得连尖叫都忘记。

  也许一秒,也许一个世纪,时间的概念在君岫寒的脑中彻底混乱。

  她不记得门口的不速之客是在什么时候离开,或者消失的,只记得一片薄纱从脸上拂过,酥痒冰凉,随即便见那石榴红在空中妖娆地转身,风一样飘走。

  君岫寒捂住嘴,强迫自己镇静下来,然后手脚并用地爬到门外,一把掀亮了外头的吊灯。

  除了一直紧闭的大门被推开,尚在吱吱呀呀中摇动外,一切如常。

  君岫寒咬着嘴唇快步跑过去,一把关上大门,反锁后又拉过一把椅子紧紧抵住,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走到办公桌前,一屁股坐下,她惊魂未定的目光落在被翻开的蓝色文件夹上,那抹触目惊心的红再次入了眼帘。

  记得在睡前,她明明是把文件夹合好收到柜子里的。

  君岫寒哆嗦着捧起文件夹,却诧异地发现老秦的画上多了两行小字——

  我心有君,君心有我。

  长恨绵绵,誓无绝期。

  朱砂色的字体,娟秀非常,然,透出字外的恨意与绝望,排山倒海般扑向君岫寒。胸口的疼,似有加重的迹象。

  她又疲累又痛苦地趴倒在办公桌上。

  雷雨没有止歇的意思,密集的雨点狠狠击在窗户上,道道电光飞闪而过,昏昏睡去的君岫寒不时咬紧下唇,蹙紧眉头,虚弱的脸庞在闪光中明明灭灭……

  4

  “那怎么可能?”老秦捏着软布,轻轻擦拭着裎亮的展柜,“衣裳是不会走路的。小君,你把梦错记成现实了吧?!”

  眼圈发黑的君岫寒用力摇头,斩钉截铁地说:“我确定那不是梦境。我甚至还记得薄纱拂过我脸庞的感觉!”

  老秦往玻璃上呵了口气,软布抹开白气,越发光可鉴人,里头的嫁衣也更加清晰。

  “只是幻觉。你看,嫁衣好好地锁在柜子里,除非有人偷了它穿上,半夜出来装神弄鬼。”他侧过脸,哄孩子一样拍拍君岫寒的头,“但你我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钥匙只有馆长才有,谁都打不开这玻璃柜子。小君,你晚上不要睡太晚,精神不好人容易有幻觉。”

  “我说了我确定不是幻觉不是梦境,秦老师,我敢起誓,半个字都不假!”君岫寒下意识地捂住胸口,那莫名的疼痛并没有因为那看似荒诞的夜晚的结束而减缓,反有越来越重的趋势,“你不知道当时……当时有多可怕……”

  停下手上的动作,老秦叹口气,摇头轻笑:“小姑娘始终是小姑娘,成天就爱胡思乱想。如果你真的住不惯,我跟馆长说说,把馆里特别为我安置的那套小房子让给你住吧。地方不远,离这里最多一站多路。”

  “给我?!那你呢?”君岫寒知道那个地方,上次跟谢菲出去买水果时,谢菲指给她看过,一间古旧的小平房,也是博物馆唯一能提供的“职工宿舍”,这么多年来一直由老秦住着。

  老秦摆手,把抹步放到塑料桶里,说:“我下周就要走了,打算回老家去,用不着那房子了。呵呵,你安心住进去吧。”

  君岫寒咬着下嘴唇,半晌,点点头:“好,谢谢了。”

  有了昨夜那番经历,她很希望今晚就搬走。

  让人颤栗的心虚,理不出头绪的混乱,霸道地占据了她魂魄,冤魂一样不肯离去。一宿难成眠的痛苦,是她以前从不曾体会到的,哪怕山穷水尽到次日无米下锅,她依然能睡得天昏地暗。

  那片妖艳的红,她有恐惧,但恐惧之下,又有割不掉的牵挂和熟悉,仿佛自己的心被切了一块放到别处,染色,拉扯,缝成了这件衣裳……多离奇而怪异的感觉……

  “呵呵,道什么谢。”老秦一笑,提起塑料桶朝里走,“真要谢我,就帮我把其他柜子擦一擦吧。跟它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有感情哪。以后我是没机会再帮它们‘洗脸’啦。”

  君岫寒从老秦的眼底看到一点闪闪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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