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个家族的佣人。
白晓记得在人类落户凯斯特,确立起政权后,有一段时间,出现了贵族阶级——事实上,直到今天,东国还延续着这样的统治。
这些男人的身上伤痕累累,多是刀伤,也有枪伤。
被他们保护在最里面的,是一个女人。
女人靠着翻倒的马车坐着,她穿着漂亮却不太方便的长裙,大概因为跌坐的缘故,长裙被染得黑漆漆一片;女人的头侧向一边,长发凌乱地贴在她的脸上,遮住了她的脸,只露出了半张开的、惨白的嘴唇。
她的唇边,似乎还有泪痕。
她死于胸口的一处致命伤。
伤口很小,是枪,击中了心脏。
白晓的心中一沉,这样的画面,总归不会是愉快的。
这时,白晓的眼前一亮,一道细如银丝的光芒从上而下地落下来。
白晓一愣,抬头去看,光芒的源头消失在乌云里,另一端,落在那个胸口中枪的女人瘫坐着的双腿-间。
白晓的视线移过去,先是下意识别开了眼,然后下一瞬他又顿住,转过头定定地看着。
在女人的腿-间,鼓起了一团小小的弧度,长裙被染黑,却不是淤泥,是血。
“呜哇——”
忽然,像是为了印证白晓的猜测,一道婴儿的啼哭声从女人的裙下传来。
那是一个孩子。
一个出生在战场上的孩子。
白晓猛地一震,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在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守护兽为什么要给他看这样的画面。
因为这是他的起源。
“有孩子!”
忽然,一队穿着白衣的人从远处跑来。他们的左臂上有血红的十字,是救护队的人。
领头的人白晓也认识,那个在天使学院一直偷偷给他照顾的王婆婆。
王婆婆现在还没有那么苍老,她剪着短发,无惧这地狱一般的场景,几步跑到了马车边的女人尸体跟前,然后直接抽出胸前口袋里的剪刀——因为剪过太多的伤者衣裳,剪刀上面已经满是血迹和污渍——她剪开了女人的长裙,然后露出了女人腿-间的婴孩。
是个男孩。
男婴浑身的皮肤皱巴巴的,灰白色,肚脐还连着脐带。他的眼睛是紧闭着的,嘴巴也是,他的胸膛是平静的,和他的母亲一样。
他死了。
白晓清清楚楚地看到,他死了。
“呜哇——呜哇——”
啼哭声依旧很响亮,从紧闭着嘴巴的男婴的身体里传出来。
可是王婆婆她们却像是没有看到这异常的现象,也没看到一直照在男婴身上的那道细细的光芒。
王婆婆把手里的剪刀在她的衣裳上蹭了两下,然后干脆利落地给男婴剪掉了脐带,脐带的断口有淡淡的血痕,鲜红的。
然后王婆婆又用手指从男婴的嘴里抠出了什么来。
当她抠完之后,却是浑身一僵,然后她忽然抓住男婴的双脚,把他倒提起来,接着“啪”的一巴掌拍在男婴邹巴巴、灰白色的屁股上。
“呜哇——”
原本死去的男婴,忽然张开了嘴巴,发出嘹亮的哭声。它因疼痛或者不可名状的原因挥舞着双手,那还不如两根手指大的小手,阴差阳错地在空中一抓,抓住了那道谁也没有看到的细细光线。
光线在男婴的手里,如同有了实质,然后下一秒像是风干的枯叶一样碎裂,碎裂成的淡淡光尘落到男婴的身上。
男婴灰白的皮肤慢慢变得红润,细嫩的双手胡乱挥舞。
有劲得很。
王婆婆露出如释重负的满意笑容,然后她把男婴包起来,交给旁边的一个年级较轻的女孩。她自己则看向了男婴的母亲。
王婆婆双手合十对男婴的母亲祈祷了一下,然后她伸向这位不幸的母亲的脖颈,从那里取下了一条项链。
项链看着朴实无华,被王婆婆转身放在了男婴的身上。
然后这队人就转身离开了。
白晓看着他们的背影,然后低头拉出了自己一直戴着的项链,一样的朴实无华,一样的不起眼的小坠子——这是白晓被捡回去的时候,身上唯一存在的东西。
白晓又转头,看着那个靠着马车坐着的女人。
她很年轻,皮肤很白,身材纤细。
这就是母亲。
白晓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心情,但是他朝着女人走过去,想要看看她的模样。
他想要给她理理头发,把剪坏的裙子盖回去,给她擦掉唇边的泪痕。
然后告诉她,我还活着。
可是白晓才刚走了一步,周围的景色又消失不见。
灰暗的天地被蓝天白云取代,他的脚下是云卷云舒,清风徐徐都是清冽的甘甜。
白晓的身体一僵,强烈的酸涩还没有从喉头褪下,眼前后知后觉地漫上了一层水汽。
白晓闭上了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又慢慢睁开。
在他的脚下,透过薄薄的云雾,看到了大地从枯黄变得翠绿、从高山变为平地、从沟壑漫上深海,然后鸣虫出声,天地润色,更多的魔兽出现、消失、成长……
这一切,就像是有人把时间按下了快放键,直到一群群黑色的魔兽应运而生。
白晓的眼神微动——这是一群凯斯特。凯斯特人的兽形。
黑色的魔兽像是地狱中走出的凶神,它们有着不同的种族,长翅膀的、四肢强健的、长腮的。
它们捕猎一切可以吃的东西、摧毁一切不能吃的东西;它们饿了也吃、不饿也吃,为了生存杀戮、为了戏耍杀戮……
整片大地在短短的时间里变得荒芜凄凉,生灵惶惶。
很快,没有吃的了。
然后三种霸占不同领域的魔兽开始互相厮杀。
白晓隐隐明白这是什么,但是却觉得难以置信。
这真的是凯斯特人的起源?
是的。
如之前那般,无数细细的光线自天而降、自地而生。
光芒刺中了地上四肢强健的黑色魔兽,杀死了从天上俯冲、从水中跃出的黑色魔兽。
然后被光芒刺中的黑色魔兽,一些变成了人形,但更多的依旧是兽形。
接下来,他们和它们开始互相厮杀。
人砍下了兽的头颅,兽剖开了人的胸腹。
白晓瞪大了眼睛,胸膛急剧起伏,肺里胃里都翻滚着浑浊的郁气,难受到想要呕吐。
很快,一切平息,人里有的变回了兽,却杀了更多的兽。
兽被驱走,人留下来。
他们生养,建造,生产,繁衍。
大地的面貌再次快速变化,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强。
然后,他们有了自己的文明,凯斯特人就此诞生。
但好景不长,埋藏在凯斯特人血脉中的兽性复发,他们开始自相残杀,人与人之间、部落之间、城市之间、国家之间。
没有一方留情,直到另一方死去。
然后再一次,光芒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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