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喝孟婆汤_西岭雪【完结】(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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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闺独坐,夜幕四合。她在灯下慢慢地擦一柄剑,用一方雪白的蚕丝帕子,轻轻地轻 轻地擦拭剑的鞘,剑的柄,剑的身,剑的刃——忽然,她的手指被剑刃割了一下,有血滴 下来,迅速染红雪白的帕子。

  雪冰蝉痛楚地把手指含在嘴里,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凄然的笑……

  梦在这个时候醒了。

  阿慕心头恍惚,隐隐作痛,同时想起竹叶青的话:你是一个无情的人,却有一颗易感 的心。那颗心本来不属于你。它由一滴眼泪生成。

  此刻,那颗由眼泪生成的心仿佛跃跃欲试,一张口就可以吐出来似的。

  苏慕匆匆换了衣裳出门。

  今天在展览馆有个小型服装贸易洽谈会,他是厂方代表。可是一路塞车,到南门时更 是水泄不通,干脆下车步行。听到路人议论才知道,好像是某大厦有人跳楼,造成交通堵 塞。

  世上那么多人,本来谁死都不与阿慕相关,可是这个人死的地方不好,阻了要道,碍 了交通,耽误了阿慕去展览馆开会。

  本来对这次洽谈已经做足功课胜券在握的,可是因为迟到了半小时才进场,第一时间 已经给对方留下不良印象,让竞争对手钻了空子。

  谈判不成功是小事,对公司形象造成恶劣影响却令厂领导大发雷霆,不消分说,当即 下了开除令。

  阿慕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沮丧得只想也去跳楼。

  失业或许不是自杀的好理由,但是一个衰得无可救药的人实在没有活下去的必要。

  可是他实在怀疑,即使自己有勇气从十八层楼顶一跃而下,是不是真的就可以痛痛快 快死了?

  难保不摔个半身残废,却独独剩一口气咽不下去。

  人家说好死不如赖活,他可是赖活容易好死难。

  倒不知有什么办法是必死无疑,确保成功的?

  买凶?要是杀手拿了钱跑了,又或者手脚不利落怎么办?

  上吊?去哪里吊呢?虽然满街都是树,总不成吊死在热闹的马路边吧?公园里的树荫 下可都是给情侣们留着的,越是看似僻静的场所越是一对对的蜂狂蝶乱;

  撞车?这是最不保险的,死个十足十还是半死不活全不由自己控制;

  服毒?可哪里来的毒药呢?

  苏慕想起蛇人竹叶青给的那只竹筒来,不知道筒里是不是一条毒蛇,如果是,咬自己 一口就可以送自己归天,倒是个干净省心的办法。

  想着,已经取出竹筒来,随手拧开筒盖。只觉眼前一花,仿佛有道白光闪过,筒里已 经空了。刚才是不是有一条蛇蹿出来,在自己眼皮底下游走?阿慕完全没有看清楚。

  瘟疫飞出了潘多拉的匣子,潘多拉知道要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黄昏的时候有人敲门。

  阿慕以为是小荷。租房子这么久,只有两个人进过这屋子,一个是小荷,另一个是房 东。这两个人现在阿慕都不想见,不愿小荷看到他比和她在一起时更衰从而幸灾乐祸,更 不想被房东催租。

  但是来的人是竹叶青。

  她做男装打扮,穿西服打领带,白衬衫的扣子一直扣到最顶一颗,除了一双眼睛蓝绿 相间外,从表面上看起来,就像个大街上一抓一把的保险经纪。只是手里没有拿着保险单 ,而是捧着一只水晶球。

  苏慕笑起来:“蛇人与水晶球?我好像进入了一个童话世界。”

  “苏慕,你找我?”

  “啊?”苏慕来不及否认自己找过他,却好奇她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叫苏慕。还有, 她到底是一个她还是他?

  “你是男是女?”

  “有什么所谓?”竹叶青冷冷地说,“从来只有我问别人需要,没有人关心我的身份 。”

  “你不是中国人吧?”苏慕玩世不恭地笑,“虽然你的国语说得很流利,但是不合语 法,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是因为我谈生意很少用说的,都是用看。”

  “谈生意?”苏慕觉得头大,“我有什么生意和你谈?”

  “你有,因为你运气坏。”

  苏慕完全不明白这忽男忽女的竹叶青到底在说什么,“难道你能让我运气好转?”他 问,“但是我又有什么可以给你做交换条件的?”

  “灵魂和永生。”

  苏慕决定闭嘴。这蛇人没一句话是中国话,甚至不是人说的话。是,每一个字都是中 国字,可是组织在一起,偏偏就莫名其妙,不明所以。他没一句可以听懂。

  竹叶青已经将水晶球摆上了桌子,并且开始轻轻转动,念念有辞。

  苏慕正想干涉,却忽然惊异地睁大眼睛,越睁越大,几乎不能置信——他真的从水晶 球中看到了影像,就像电视剧那样有剧情发展的影像,甚至还有动作和对白:

  某年某月,风日晴和。

  村头井台边,桃花开得很艳,荆钗布裙的农妇在井边汲水捶衣裳,有骑士牵着马经过 ,向妇人讨水饮马。妇人的心早就允了,口头上偏不肯那么顺从,戏弄着:“好大一口井 ,你尽管喝,何必向我讨?”

  夹七夹八,无非是为了多说几句话,将这异乡的俊美青年看个饱。

  武士却烦了,忽然掣出剑来,将木盆一劈两半——我不喝水,你也别再想洗衣……

  苏慕诧异:“竟有这样无理的人!且不解风情。”

  蛇人妖媚地笑,只管轻轻地转动着水晶球:“看下去呀。”

  水倾盆裂,妇人惊叫起来,围上前牵衣扯袖地纠缠不休。武士有武士的骄傲,断不肯 对付手无寸铁之人,一身解术使不出来,被妇人们拉扯得十分狼狈。

  幸有一个白衣束发的小丫环端着木盆走来,身形窈窕,面目清秀,虽衣着简朴而不掩 其端丽。巧笑嫣然地,先盛了水饮马,又将手中的盆子赔与妇人,三言两语,了断一场官 司。

  武士施了礼,却并不道谢,只让马饮饱了,就此扬长而去。

  妇人们围住小女子询问:“你把盆子赔了我们,你家主人处可怎么交代?”

  女子收了笑容,凄然道:“明天又有赌赛,我抽签输了,成为赌注之一。一旦主人把 我输给赌客,我明天就要永远离了这村子,交不交代都无所谓了。”

  “赌注?”苏慕惊讶。

  他隐约想起来:前朝时有一种赌法,叫做肉棋。却是以人为棋子。做棋子的女子艳妆 ,半裸,随着奕者的行棋时进时退,赢了则起舞献酒,输了则赌债肉偿,是一种极为“香 艳”的奕赛,在前朝盛极一时。

  如此说,那小丫环便是棋盘上的一枚肉子。却不知那一场赛,花落谁家?

  灞河边,堆土为丘,画地为界,插木为桩,布置成“博局”的样子。

  是真正的梅花桩。那一株株新木,是正在茁发的梅树主干,顶上削平了,枝杈还在, 每一条都抽出灼灼的花来,彩带飘摇,金铃随风,随着女子的舞动铿锵作响。

  女子们都只在十三四岁年龄,束发缠腰,虽是冰天雪地,身上却只着一件鲜艳的丝绸 亵衣,赤足缠金铃,于梅桩上翩然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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