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一只唐朝鬼_西岭雪【完结】(21)

阅读记录

  “人类的悲剧正是起源于人性的丑恶。”秦钺叹息,“仇恨是世间最具毁灭性的灾难,比任何一种天灾都更为可怕、彻底。”

  我沉默了。为了故事中的残暴不寒而栗。

  秦钺顿了顿,又说:“这故事,当年还是上官老师在太学讲课时说起的。老师说,在掖庭发生的悲剧太多了,那无数屈死的冤魂化为不灭的戾气充溢在后宫之内,天地之间,宛如酵母一样膨胀散播,制造出更多的悲剧。而禀赋掖庭怨气出生的女子,先天都会有一种悲剧情结抑郁于胸,等到适当的时候便会发作出来,使悲剧发生。除非有一天,这世上出现一位不会怨恨的掖庭女子,这后宫的戾气才可以真正消解,而女人的悲剧也终于可以结束……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就在他说这话的不久,他自己的儿媳和孙女儿也被投入了掖庭,成为永巷新的悲剧。”

  “你是说,上官婉儿?”

  “是的。婉儿,婉儿是比戚夫人更可悲的一个悲剧。本来她辅佐武皇,以德报怨,已经消解了这段仇恨。可是因为新的争夺新的杀戮发生,她最终含恨而死,又为世间埋下了新的仇恨。这掖庭的戾气,也只有更重了。”

  秦钺看着星光黯淡的夜空,深深惋惜:“当年,长安的天空是澄明如镜,纤尘不染的,可是现在你看,这里到处是灰尘、阴霾,少有一个晴朗的天空,连星星都不再闪亮。这,正是因为人间有太多的悲剧发生,而天地间充塞了太多的怨气。如果,人类始终不能克制自己的欲望,不能消弥彼此的仇恨,我担心这天空终有一日会永远归于黑暗,而世界则会被那戾气淹没,回到盘古开天辟地前的混沌中去。”

  “那么,人类的希望呢?我不相信人类就会这样走向灭亡,总有希望的对不对,它在哪里?”

  “在人的心里。”秦钺仍然望向星空,一字一句,“人心是灾难的墓地,也是希望的源泉,只要人心向善,不再仇恨,这戾气便会消失,阴霾亦会消散,天空将重新晴朗,而世界会更加美丽。”

  我看着秦钺。我向往他所描述的那种境界:所有的人都善良而友好,没有倾轧,没有仇恨,世间一片祥和,花红草绿,莺歌燕舞。那一天,真的会到来吗?

  我演上官婉儿

  因为秦钺,我对那个死于一千多年前的不幸女子——上官婉儿有了一种强烈的亲切感。甚至觉得,我就是她,她就是我。编剧设计这个角色,本来就是为我安排的。

  我向导演提出要见一下编剧。

  导演笑:“你要见夏九问?那可是个出了名的狂狷,脾气比我还大,可不是什么人都肯见的。”

  “请给我他的电话号码。”

  电话由夏九问本人接听,语气很不耐烦:“什么人把这个号码给你的?”

  “上官婉儿。她告诉我你曲解了她,要我代她理论。”

  “你在胡说什么?”

  “婉儿最大的特点并不是才华横溢,而是委曲求全。她自幼随母进宫,成长于掖庭,以罪女之身获宠于武后,凭的,可不光是才气,还有心机。你把她写得过于简单平面了,这不可信,也不符合事实。”

  对面沉默了许久。当我以为他已经把电话挂了的时候,他却忽然重新开口:“我们,可不可以见个面?”

  见到夏九问,我觉得他并没有人们传说中那样特立独行。不过是个普通的年轻人,胡子头发都比别人略长一点,眼光也更犀利一点而已。

  一见面,他便说:“早知道是这样漂亮的一位小姐约我,我该早点跑出来。真真差点铸成大错。”又故意退后半步凝视我,“很面熟,让我想想什么地方见过你。”

  我笑起来:“‘这位妹妹好像见过’?不不不,我不是绛珠草,你也不是贾宝玉。”

  说得他不好意思起来,羞赫道:“你不像是演员。”

  “不错,我的第一职业是记者,演员只是玩票。”我笑,“你也不像是编剧。”

  “那你说我像干什么的?”

  “相面师。”

  他笑起来,“原来是半个同行,难怪伶牙利齿。导演选你演上官婉儿,可真是找对人了。”

  “上官婉儿才不会像我这么出口就得罪人呢。”

  “哦,那你认为婉儿应该是怎么样的?”

  “她是不同凡响的,是唐宫里最特别的一位,最靓丽的一笔。她与武则天有杀祖杀父之仇,却报以肝胆相照,剖心见诚,为她奉献自己所有的智慧乃至青春。她的个性思想,常人难以企及,她绝不仅仅是武皇的应声虫,面目模糊,言语枯燥;不,正正相反,她是所有大明宫里的女子无法与之媲美的,最光彩夺目的一个,因为她根本就不屑与别人相提并论。后宫里的女人,从宫女仆婢到嫔妃皇后,无不依附男人而存在,卖弄着自己的风骚与美貌,只有她,却不是以脸蛋,而是以头脑存在、胜利、以至荣登女宰之位。”

  我慷慨陈辞,滔滔不绝,就上官婉儿这个角色的个性与命运同夏九问讨论起来,不断发生新的争执,却也不断发现新的灵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的,在我们的讨论过程中,随着婉儿这个人物形象的逐渐具体鲜明,我们头顶的灯光也渐渐明亮起来。

  夏九问忽然赞叹说:“你的长发真美。现代女孩很少有这么好的长发。”

  我微笑。一个女孩子在接受赞美的时候除了微笑,是不需要再做任何其他表示的。

  要说这头秀发,还真是我的骄傲。从三岁起,母亲便教我如何保养头发,每年春天修一次,只剪短数寸,不使发梢卷起为准。她说,头发是女人的第一件武器,缕缕青丝如情丝,最牵系人心的。母亲就是靠一头青丝牢牢缚住了父亲,我这万缕情丝,却还不知将系向何人呢。

  想到这个,我不禁脸红。

  夏九问越发看得呆住。

  那眼神是我熟悉的。从很多个看黛儿的男生的眼中,我见过这种忽然变得渴望的眼光。如今它属于我了。

  我低下头去。

  离开咖啡室,夏九问坚持要送我回家。

  在门口遇上刚刚下班回来的黛儿,见到九问,转眸一笑:“这位就是……”

  我不等她说完,赶紧打断:“对了,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编剧家夏九问先生。”

  黛儿惊讶:“这样年轻?真是没想到。”樱桃小口张做“O”型,表现出恰当的惊讶与赞叹。

  也许并非有意,只是黛儿的媚态已成习惯,只要见到男人,忍不住地便要耍几分手段出来。

  我回顾夏某的反映。他却只是淡然一笑,对黛儿的美丽视若无睹。

  黛儿向我抛来诧异的一瞥。仿佛说这个男人莫非是个瞎子?

  我暗暗好笑,这还是自认识黛儿以来,我所见的第一个对她不买帐的男人。可是就是这个男人,刚才曾盛赞我的秀发,即使现在,他眼中写满的爱慕赞叹也不需要多么有心的人便可以读得出来。

52书库推荐浏览: 西岭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