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一只唐朝鬼_西岭雪【完结】(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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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震荡得半晌不知反应,直到扶那老巫婆——哦不老外婆的少年将我一拍我才镇定下来,这才注意到老外婆身边还陪着个头发局成红色的时髦少年。这才是真实世界里的可爱太保!

  我惊魂卜定,展开笑容:“请问找哪位?”

  少年解释:“这是我太婆,以前在你祖父家做过事,说是看过你们一家三代人出生的。老人家念旧,非要来看看第三代陈家大小姐。”

  黛儿这时已经闻声走出来,笑着说:“认错人了,我才是陈家大小姐,这位是我的客人。”

  老外婆推着曾孙:“叫姑姑。”

  黛儿立刻拒绝:“叫姐姐,叫姐姐可以了。”

  老外婆摇头:“辈份不对。”

  黛儿坚持:“没事儿,你们算你们的,我们算我们的。”

  我失笑,黛儿是生怕被叫得老了。才不过二十几岁,已经这样怕老,以后十几二十年更不知怕成什么样子。

  不过黛儿自有答案,早已立下宏伟志愿说:“我才不要活那么久。孔子云:老而不死谓之贼。我一定要做一个年轻的艳鬼,让生命结束在最美丽的一刻。”

  那少年极为乖巧,立刻说:“其实叫姐姐也勉强,看你样子,比我还小呢。不如我们彼此唤名字可好?”

  我更加好笑,这小马屁精看人眼色的功夫竟还在我之上,以后有机会不妨切磋一下。

  黛儿嘻笑:“好个弟弟,来,我教你打电游可好?”

  少年立刻雀跃:“你教我?说不定我可以做你师父。”

  我知道黛儿是不耐烦招呼老人,只得反客为主,沏茶让座,然后坐下来陪老人家闲话当年。

  老人家口齿听力俱已不济,可是记忆力偏偏好得惊人,连当年陈家大堂里的家具摆设也还一一记得清楚。我突然脑中一亮,想起一个极重要的问题,忙问:“外婆可知道黛儿祖父与两位祖母的故事?”

  老外婆一愣,眯细了眼睛打量我。

  我忽然浑身燥热,呼吸急促,喉间干渴,要知道这一刻我是多么紧张,生怕她会告诉我:“那个么,我不清楚。”但她终于开口说:“是,我知道,知道得比谁都清楚。”

  我差点欢呼起来,大叫黛儿:“快来!外婆说知道陈大小姐的事呢!”

  “真的?”黛儿一跃而起,“您快说。哦不,您慢慢说,外婆,您要不要喝水?”

  我斜睨她一眼,有这时候忙的,刚才干嘛又躲到里屋去呢?

  老外婆眯起眼睛,又细细打量起黛儿来,半晌,喃喃说:“像,真像!”

  我知道她是说黛儿像陈大小姐,可是不敢打断。黛儿却已等不及,急着问:“我爷爷到底是怎么同我大奶奶分手的?又怎么同我小奶奶结婚的?您到底知道多少?”

  “知道,我全知道。”老外婆张开没牙的嘴,一字一句如同声讨:“你爷爷不是好人,他诱奸大小姐使她怀孕,出了事便抛开她跑掉。大小姐偷偷找人打胎,结果死在乡下,一尸两命!”

  我只觉脑子里“嗡”地一声,人被抽空一般,原来我心目中那梁祝般凄美的爱情经典竟是这样的血腥而残忍!

  朦胧中听到老外婆继续说:“小姐死后,老爷觉得丢人,只对外说是女儿暴病。你爷爷看到报纸,便跑回来奔丧,演了一场哭灵的好戏。”

  我听出破绽,几乎是气急败坏地反问:“既然黛儿祖父已经抛弃陈大小姐跑开,为什么后来又会回来哭灵?”

  “那是为了谋财!”老外婆有些激动,声调却依然沉静——看破了生死真伪的老人,80年的经历抵得过万卷书的智慧——“他浪荡成性,勾引大小姐原没什么诚意,只把她当寻常农家女孩儿。直到出了事,他才从报纸上知道原来大小姐的出身那样了得,后悔自己错过了金矿,便又跑回来哭灵,故意撞破头好赖在陈家养伤。”

  我越听越怕,只觉得浑身发冷。我宁愿这一切不是真的,我宁愿这个巫婆般的老人没有来过,我宁愿自己没问过这个问题,我甚至恨不得立刻把这不速之客的老外婆推出门去,以免听到更可怕的真实。可是一切已经来不及,我听到黛儿的声音在问:“那为什么太爷肯把小奶奶再嫁给他,小奶奶又自愿答应这门亲事呢?”

  “他住进陈家的目的根本就是为了二小姐。二小姐也不是省油的灯,她和大小姐完全两个性子,一心要和男人争高低的。她最不服气的就是老爷把大部分家产都记在儿子名下,一心要找个人和她打伙儿抢她哥哥的家产。她其实早就看穿了你爷爷的心思,却满佩服他的心机手段,他们两口儿狼狈为奸,二小姐寻死觅活地要替她姐姐出嫁,你爷爷又拿大小姐失贞的事要挟老爷,说要是不答应就把这件事扬得天下皆知,老爷爱面子,没办法只好答应了这门亲事,但不久就给了他们少少一份家产让他们自立门户去了。”

  屋外天光渐渐暗下来,无休止的雨声却依然清晰地淅沥于窗上。屋里没有开灯,老外婆念咒般的叙述徊响于屋中,仿佛一只只振翅扑飞的蛾子,扑得人心头阵阵悚然。老人说了这么久的话,却丝毫不知疲惫,讲起别人的往事仿佛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可以使她越说越精神。可怜我却愈来愈萎缩,恨不能堵上耳朵,却又忍不住听她说下去。

  “他生气二小姐没手段,不能让他大富大贵,所以就以怀念大小姐为名,故意让二小姐做续弦来羞辱她。老爷死后,二小姐找到关系迁往香港,临走骗哥哥说先帮他带钱财过去,然后再把哥哥弄过去,谁知一走就没了动静。要知道,那时候去香港的船票很难搞的,连少爷不也留下来了?”

  黛儿插嘴:“少爷?”

  “就是你爸了。”

  黛儿苦笑,仿佛听到有人叫自己老爸做少爷颇不习惯。“可是爷爷与小奶奶还是一起过了五十年,前不久还庆祝金婚呢,他们,总归是有一点真感情的吧?”

  “真感情?”那老人不屑地一笑,“你爷爷那种人会有什么真情?就是二小姐也是一个无情的人哪。他们合伙儿骗了大爷,也就是你舅公的钱,发了家。可是一点儿不念着旧情,‘文革’那会儿,大爷一家人穷得只差没去要饭,好容易托了关系送信到香港求二小姐接济点儿,二小姐可是理也不理,还推脱是你爷爷不许。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得跟明镜儿似的,那时候虽然主事的都是男人,但是二小姐可是个有心机的,不论做什么事,都坚持要两个人签字,在内地是这样,想来到香港后也是这般吧。他们两口子一直互相提防厌恨,却始终不能分手,就是这个道理了……”

  我整个的心神被她的叙述吸过去,吸过去,吸进不知底的过去。而这时身后有奇异的声音响起,铿锵刺耳,强行将我从罪孽的轮回中挣脱出来。我好久才弄明白,是那个时髦少年,正坐在电脑前自个儿打电游呢。我定一定神,抓住一个疑点不甘地问:“可是这一切你是怎么知道的呢?主人家的事,你怎么会了解得这样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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