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广州还又好些,在广州至少可以赶场,经历不同的夜总会或者酒吧,多见几桌人。但是在梅州,世界就只“夜天使”那么一点点大,每天的话题也就是俱乐部里那一些些事,走来走去都只看到那几个人,在歌声里,在酒杯底,假凤虚凰地演一出镜花缘。
秦小姐说:如果在梅州不逛街也不拍拖,她保证自己活不过一个星期。
衣服是女人的氧气。而男人是输氧管。
外面传来轻微的噪动声。
秦小姐喜形于色:“一定是Shelly回来了。搞定了!”
我们从侧门望出去,正对着西厨的后门,果然看到几个员工围在阿坚和夕颜的身边起哄,西厨高兴得只差没把他俩供起来:“Shelly姑奶奶,可救了小的一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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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黑暗里女人的战争(3)
看到大家众星捧月一样地围着夕颜恭维,我心里有说不出的闷气,秦小姐十根手指尖上的黑色甲油忽然便有了几分张牙舞爪的意味。
B
这天晚上是我第一次见到秦晋。
的确帅,而且有味道。
男人很少可以长得真正有味道,往往不是太粗就是太弱,总有这里那里的不顺眼。不像女人,万紫千红总是春。男人,只有那么屈指可数的几种摹本,兵马俑是一种,二郎神是另一种,李白是第三种,再其余的,都是变种。
秦晋是兵马俑那种的,但是远比兵马俑高,上下身的分配也匀称,而那种积淀千年的沉静刚毅却不变。那叫地气。
他五官每一笔都是千锤百炼,烈火焚烧。有种让人心仪的沧桑和沉稳。仿佛经历百年风霜而痴心不改。
可惜我不喜欢找同行做朋友,否则一定泡他。
夕颜看到秦晋时有明显的震撼。
是秦小姐介绍他们两个认识。“这位是秦先生,五百年前是一家,我该叫你大哥吧?这是Shelly,我的助手,也是我的好妹妹。”
天下人都是她手足亲戚。
秦晋和夕颜握手。眼光相对时,我看到夕颜的身子颤了一下。
我对女人的眼神像对男人的一样在行。
秦晋掉进夕颜眼里了。那里面涟漪一重又一重,藏都藏不住。
灯光忽然在这个时候灭了。
惊呼声四起:“停电了!停电了!”
就那么巧,在我目睹林夕颜和秦晋两个“触电”的时候,“夜天使”竟然难得地停电了。
秦小姐尖叫:“这怎么办?这怎么办?Shelly,想想办法,快想办法。”
“别担心。”是秦晋的声音,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听起来格外悦耳有磁性,“没有接到停电通知,可能只是短路,谁能告诉我电门在什么地方?”
“我带你去。”这个声音是属于夕颜的,“秦小姐,您在这儿等一会儿,别到处走,小心碰伤。Wenny,能不能……”
她有些犹豫,但我已经明白了。说实话我很不想听从她的指派,但是我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这是最好的办法,而且,我不想在新搭档面前露怯,故意爽快地说:“你们去吧,大堂的客人我来招呼。”
夕颜伸出手来,我在黑暗中接住了,同时抓住秦晋的手,三个人就像串在一根线上的蚂蚱一样鱼贯而出。然后夕颜的声音在大堂里响起:“大家不要慌,最好留在原地不要走动,小心打翻东西,碰伤自己。我们现在就去电房维修,很快会好。”
我摸索着来到台上,尽量使声音显得清脆俏皮:“各位朋友,各位嘉宾,让我们一起欣赏这短暂的黑暗的爱抚,让我们在黑暗中倾听一首歌。我为大家清唱一曲好不好?”
“好!”掌声雷动,客人们大声怂恿:“唱吧,Wenny!唱啊!”
被灯火辉煌宠坏了的都市人难得经历真正的黑暗,明知是短暂的,故毫不担心,反而视为一场游戏。
死亡不是梦
我在死亡里爱抚你
我的灵魂祝福你直到最后一次呼吸
绝望的星期天
我清一下嗓子,开始唱起来。仍然是那首《黑色星期天》。在黑暗中,这首歌的魅力无穷无尽地挥发出来,湮没了所有的喧嚣与浮躁。
这也是我第一次在黑暗中为这么多人清唱,我被歌声打动了,被那种无边无际的绝望和凄凉打动了。
半闭着眼睛,让声音从心底流出,整个世界都沉静下来,倾听我的歌声,同我一起体味死亡。
死亡,是生命最大的快感,像一片羽毛在白云下随风飘送,轻盈无所依,亦不必担心方向。
死亡是结束,是最安静的休息,死亡使所有的罪恶与倾轧都停止,让心灵永恒沉静。
我崇拜死亡。
梦啊,我只是在做梦
我要醒来,寻找你
但我的心在沉睡,亲爱的
我爱,我希望我的梦不会惊扰你
但是我的心告诉我自己有多么想你
绝望的星期天
四围静寂。我的声音飘荡在黑暗的上空,飘荡在无声的人群中,飘荡在远古的旷野,从心灵的最孤独处走向没有脚印的雪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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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黑暗里女人的战争(4)
像风在呼啸。像云在风的撕扯下聚散无踪。像流浪在异乡的艺人无从选择自己的命运。像这首歌本身。像上帝安排了一次停电,仅仅是为了让众人有机会在黑暗中欣赏我的一次清唱。
一曲歌罢,灯光大作。
举众欢呼起来,仿佛平生第一次拥抱光明,客人们纷纷起身,有节奏地叫起来:“Wenny!Wenny!Wenny!”
秦小姐从办公室里奔出来拥抱我,夸张地喊:“谢谢你,Wenny,谢谢你!你真棒!太棒了!”
在酒店里工作的人,多少都会有些神经质,举止言谈充满戏剧性,做什么都略带夸张。所以酒店工作的人都喜欢喝一点儿酒,为自己的佯狂找借口。
后台所有的员工都拥到前台来向我鼓掌、吹口哨。
这时夕颜和秦晋也从大堂入口走了进来,远远地向我竖起大拇指致意。
我有些赧然,其实最大的功劳应该属于他们两个。
DJ乾仔趁机造势:“让我们用掌声和灯光来欢迎我们的新歌手秦晋先生,有请秦晋!”
掌声一阵响亮过一阵。在黑暗和光明的交替刺激下,客人们发狂了一样,把今夜当作嘉年华会。
秦晋上台时,我对他绽开最灿烂的笑:“欢迎你,普罗米修斯。”
“过奖。”他点点头。
我反而有些惊讶,他居然知道这个典故,也算不简单了。
第一次合作,我和秦晋都挺小心,不敢考较对方,不约而同都选了几首最容易唱的对歌:《萍聚》、《相思风雨中》、《东方之珠》、《康定情歌》……
“情海变苍茫,痴心遇冷风。当霜雪飘时,但愿花亦艳红,夜茫茫路上珍重……”
歌声又怀旧又缠绵,两个人的眼神交织在一起,同灯光与音乐一起,汇成一个太平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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