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而言,每一天都是黑色星期天,每一天都看不到光明,看不到前景,也看不到脚印。死亡在每一分钟亲近我,如同诅咒。
我沉睡在黑暗的底层,行进在无边的雪野,走得如此孤独艰辛,却没有能力在雪地上留下哪怕一只脚印。我的存在是如此的没有价值,就像开错了花期的一朵诳花。
我寂寞,浓艳的化妆华丽的衣裳还有凄迷的歌声,都说明我很寂寞。
寂寞的心千疮百孔,尽管笑容依然甜净。
忽然很在意“云无心”这个名字,隔一阵儿便跑到银行去一次,取一点儿钱,或者存一点儿钱。小心地不使卡上出现赤字。
吴先生说过,如果我遇到困难,可以一次性把款子提空,那样他就知道是我在求助。
不是没想过要尝试一下,但是我已经长大,不可以轻易玩弄“狼来了”的游戏。虽然不尝试就永远无法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存在于提款卡的那一头,但是有一份希望和依赖总是好的。
借着一张太平洋卡,借着一次又一次签下的“云无心”的名字,我觉得自己和吴先生的距离反而因他的离去而拉近了。
哦,原来我是多么需要一个人来爱。
窗外有桂花丁香花细碎地开放,提醒我这是一个春天。
春来春去,花谢花开。而我最美丽的时刻,却没有碰到一个可以爱的人。
即使用双臂拥紧自己,仍然觉得冷。
想找一个人来爱,想找一个人关怀,当我依在男人怀中撒娇的时候,我的心里,多么渴望有一个爱我的男人来抱我。
在“夜天使”,在梅州,我枉有那么多一起寻欢作乐的酒肉朋 友,却没有一个可以爱的人。
爱情,之于夜总会里的女子,实在是太奢侈太遥远太渺茫了,渺茫到只能去网上寻找。
夜里,我在QQ上问大风起兮:“如果我病了,你肯不肯替我煲汤?”
“我不是烹调高手,不过,告诉我你想喝什么汤,我会买来菜谱练习。也许汤会很难喝,你不要抱怨。”
我笑了:“只要能喝一口你亲手煲的汤,我已经很开心,下毒也会喝下去。”
在QQ上聊天,明知不必兑现,很多在生活中不可能出现的对白都会轻易付出,便是虚幌,也是开心的。
“你最近好像不大开心。”
“我从来就没开心过。”我忍不住诉苦,“风,我笑得太多了,如果对你哭,你会不会厌倦?”
从来不曾真正开心过。
三岁成为单亲子女,跟在姥姥的衣襟后过活,没完没了地参加葬礼,《安魂曲》便是最熟悉的音乐。
然后一点点长大,管自己的母亲叫姐姐,一边叫一边用挑衅的眼神窥视她,没完没了地吵嘴,没完没了地明争暗斗,她后悔生下我,我痛恨为她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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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会飞的流言棉衣(6)
但是姥姥死后,我终于不得不回到她的身边生活。妈妈的表情很复杂,欣喜中带丝苦恼,说:你长大了。
那样子,就好像我们久别重逢,多年来第一次见面。
不过我也的确是长大了。幸亏长大了。
那是我最后一次参加葬礼。
姥姥的脸上了妆后风韵犹存,有一丝笑容,或许是因为口红的缘故,唇角有一点点上扬,并不可怕,反而带种嘲弄的意味,仿佛在说:世上人,无非嫖客与妓女。
哦,她终于要去了,离开这个充满了嫖客与妓女的巨大的窑子世界,登彼极乐,或者,用她自己的话说是——从良上岸。
我并不见得有多么伤心,只是遗憾地想,如果可能的话,应该为姥姥放一出《玉堂春》来送行的。
然后,我看到有一点血滴在姥姥的脸上,慢慢洇开。是她,那个女人,她穿着大红缎质袄褂,高绾双髻,盛妆敛容地站在姥姥的榻前,七窍流血,喃喃诅咒:“你是个妓女,你女儿是妓女,你孙女儿是妓女,妓女!妓女!妓女!……”
“风,我想哭,我好想哭。”
“借我的肩膀给你,哭吧。”
“我好想找一个人爱我,哪怕只是一小会儿,很真心很宽容地爱我,让我倚在他的胸前,让他抱着我,让我痛快地哭一场。”
“云,认识你,我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女儿是水做的骨肉。”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们开始以风和云互称。
越来越久地挂在网上。和大风起兮聊天成为了生活中最快乐的等待。
渐渐知道他许多琐事:三十岁,已婚,有一子。正职是在大学教书,业余写写散文随笔,在多家报刊辟有专栏,评论诗歌、足球、以及娱乐新闻,小有名气,而收入不菲。
——多么充实而健康,令我自卑。
女人总是在心爱的男人面前觉得自卑。
我知道自己已经爱上大风起兮,一个只有名字没有面孔的网络男人。
太渴望恋爱,哪怕只是在网上。
网上的恋人,不会只因为我是一个女人而爱上我,他看不到我的美色,听不到我的歌喉,如果他爱我,必是爱上我的灵魂。
我已厌倦用声色去吸引男人。
那样的男人,是嫖客;那样的我,是妓女。
而风,是不同的一个。无关声色,不食人间烟火的爱情。
多么美,多么纯粹。
网上恋情,本来就是一场风中的缘分。而我纵身风中不愿停落。
如果他是大风起兮,我愿此生都随风聚散。
林青霞带着醉对张国荣说:“如果有一天我忍不住问你最爱的人是不是我,你一定要骗我。”
女人的要求多么低微,不过是期待一句温和的谎言。
如果能自欺到底,何尝不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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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一场“夜天使”逼宫(1)
乾仔发动了一场“夜天使”逼宫
A
星期三。开档前俱乐部照例会有几分钟的例会,全体员工集合在大厅聆训,等秦小姐从办公室出来主持会议。
这也是惯例——她如果不迟到几分钟,怎能显示出万众瞩目的殊荣呢?
但是今天的气氛与往常有所不同,我刚刚走进“夜天使”,就嗅到一股不寻常的味道,仿佛山雨欲来风满楼。
我走向阿容:“有什么事吗?”
“没有。”她本能地否认,惟其如此,反而更让我肯定有什么事要发生。
果然,她犹豫一下,又含含糊糊地说,“Wenny,等一下,就算你不能帮我们,最好也保持中立,这是乾仔的意思,也是我们大家的意思。”
乾仔?我心里一动,乾仔和阿容同居在俱乐部里已经是公开的秘密。秦小姐几次暗示我向高生透露两人的暧昧关系。在任何大机构里,当老板的最忌讳的就是领导层与员工之间有超同事关系,那样势必会分帮分派,架空真正的当权人。但是我才不肯做别人的传声筒,管他们谁输谁赢,斗得你死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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