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魂衣_西岭雪【完结】(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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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宛忍不住打个寒颤,想起胡瘸子的事来,又由此想到那个神秘女人电话。

  “之也,那女人又来电话了。”

  “哦,什么时候?”张之也一惊,十分烦恼。

  “就在昨天下午,你来找我之前,我光顾着跟你说玻璃窗上投影的事,就忘记提了。”

  之也立刻转移话题:“对了,那个男人影子后来没有再出现吧?”

  “没有。你进来后他就消失了。”小宛一想到那个奇怪的影像,心中就有种莫名的痛,仿佛流星滑过天空。对那个鬼影,她心里的忧伤比恐惧更多。“之也,我有点害怕。”

  “怕那个影子?”

  “不是,怕那个女人。那个打电话的女人。”

  “女人有什么好怕?”张之也颇不愿讨论这个问题,又转回去说,“那影子,会不会就是张朝天?”

  “不会吧,那影子很年轻的。”

  “若梅英还不是很年轻?鬼可以随意选择自己的形象的。”

  “可他打扮很现代,不像那个时代的人。”小宛看看张之也惶惶的脸色,体谅地说,“之也,你是不是很累?要不,我们别逛了,先回宾馆吧。”

  “可是,我还有个采访要做。”之也越发烦恼,“还有,你明天就要回去了,总得给家人买点礼物吧。”

  “也是。”小宛笑,“快过仲秋了,我奶奶喜欢广式

  月饼,有两个鸭蛋黄的那种。当年她是在上海吃到的,现在我也要从上海买给她,比较有意义。”她一直记得奶奶第一次给她讲起若梅英时,提到的那盒被压扁了、皮儿馅儿都粘在一起的月饼。奶奶说,那是她吃过的最好的月饼。

  “你去做你的采访,我去买我的月饼,晚上我们在宾馆会合,一起吃晚饭。”

  “好啊。”张之也明显松一口气,感激地说:“小宛,你真是体谅我。记着,晚上早点回来,我在餐厅订好位子等你。”

  小宛点点头,忽然问:“之也,我想问你一句话。”

  张之也一惊,凝目细看小宛。

  小宛起初不解他何以这般郑重,转瞬明白了,不禁苦笑:“你是怕我被梅英附身?”

  张之也被猜破心事,不好意思地笑:“你的口气,真像她。”

  “不,我不是她,是我自己要问你一句话。”

  “你问。”

  小宛犹豫半晌,终于说:“不想问了,改天,改天再说吧。”

  张之也其实也约略猜得出小宛想问什么,扪心自问,并不知该怎样回答,听她说不问了,暗自松了一口气,故作不经意地说:“那就这么定了,晚上见,记着,穿得漂亮点,给我个惊喜。”

  小宛回来的时候,天已黄昏。

  薄暮冥冥,行人匆匆,空气中流淌着惆怅的意味。

  上海的夜色流淌着家常而华丽的怀旧色彩,是褪色发黄的

  老照片里的情境。路边咖啡馆里播着三十四年代的流行歌曲,越发渲染出一种假做真时真亦假的幻象。

  小宛仰起头,感受着上海的风拂过面颊,心底一片清冷,莫名凄惶。黄昏时人们特有的好景不再的凄惶和无助。一路上,她总觉得似乎有人在跟着她。是若梅英?是电话里的“女鬼”?是玻璃窗影子的年轻男人?

  一次又一次回头,可是一无所见。倒是身后的男人会错了意,对着她自以为多情地一笑,吓得小宛忙加快脚步,匆匆走开。

  她手里拎着月饼盒子,忽然便想家了。温暖的真实的生气勃勃的家。在这个异乡的傍晚,她的心里,充满了对家的渴望,渴望那温暖的灯光,渴望灯光下亲人的脸。

  奶奶看到月饼,一定很高兴,也许会很辛酸。当年那个在西湖边要饭的小女孩如今已经白发苍苍,儿孙满堂,当她吃到孙女儿亲手奉上的月饼时,她深深崇拜的若小姐早已香消玉殒,她心中,该是欣慰还是苍凉呢?

  只不过离开北京才几天,可是随着梅英故事的渐渐水落石出,心底里仿佛已经随她走过一生。学戏、唱戏、恋爱、抢婚、弃婴、批斗、坠楼、游魂……

  梅英的一生,有限温存,无限辛酸,给她带来太大的震撼。在一生中最风光最美丽的时刻,因为一场错爱,而过早地红颜枯死,烟花谢幕——是命运的错,还是性格的错?

  电梯一径开上五楼,经过之也的房间时,看到房门半掩,里面有奇特声音传出。

  小宛不假思索,随手推开:“之也,你在吗?”

  床上的男女回过头来——

  仿佛有一枚炸弹投下,天地间忽然变了颜色,面面相觑间,三个人同时成了泥塑木偶。

  被重复的命运(1)

  在爱情里,有比辜负更沉重的打击吗?

  有,就是欺骗。

  比欺骗更沉重的还有吗?

  有,是利用。

  比利用更沉重的呢?

  是轻视。

  小宛一尊神像一样站在屋子中央,万籁俱寂,耳膜却偏被一种听不见的声音撞击得疼痛欲裂。

  完全意想不到的画面把天地间所有的颜色与声响都混淆了,然而床上的两个人,却只是泰然。

  小宛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这不是真的……”

  那声音柔弱而缥缈,是个一出口就消失在空气中的童话。

  床上的女子坐起来,嫣然而笑,不慌不忙地穿好衣裳,甚至还在镜子前照了一照,对着之也的颊边轻柔地一吻:“给你时间,跟小妹妹讲清楚吧。”

  那妖娆的女子,叫薇薇恩。

  她的故事,小宛是熟悉的——张之也说起过,薇薇恩,这个逼着人家喊她英文名字的中国女孩,一个标准小资,同之也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曾经拉着他泡遍三里屯南街酒吧。喜欢名牌。喜欢老外。喜欢钱。

  她的脸,小宛也是熟悉的——幽蓝的眼盖,暗红的唇膏,活色生香的一张脸。张之也带着家人来看戏,《贵妃醉酒》,有个女子紧挨着他坐,形迹亲昵,举止轻浮,就是她了。

  而她的声音,小宛更加熟悉——午夜的电话铃中,那个阴魂不散地从北京纠缠到上海的神秘女人,一再警告她:不要和他在一起。

  原来,“他”,就是张之也!

  而那个电话里的“她”,不是女鬼,是情敌!

  薇薇恩穿戴整齐,施施然地走出去,似乎还轻轻笑了一笑,擦过小宛的肩。

  然而小宛已经成了石雕,不会动弹,只会流泪。

  “为什么?”她张了张嘴,只会问这一句。

  “情不自禁。”张之也低下头,无可解释,却必须解释,“我们从小一块长大,早就有过肌肤之亲……”

  “可是你跟我说过同她分手了。”

  “上次她父母和我父母一起来了北京,两家老人见面,我们就又走在一起。我跟她说已经有女朋友了,她不相信,说要我回到她身边。我一直躲着她,到上海来,就是为了躲她。没想到她会追到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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