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蛋!”
“……辛判……别抛下我……” 听声音,我们的阎君大人,仿佛是要哭了!
第2章 中元节②
凌晨五点,叶繁把车开进了轩辕古城。天色微明,路灯都还亮着,偌大的城市在熹微的晨光中将醒未醒,一片宁谧。十字路口有个在画圈烧纸的女人,烧着烧着,忽然嚎啕大哭,哭声在安静的城市里传出去很远,让听到的人都有点心酸。
副驾驶座上的新死鬼,看见那烧纸女人,飞一般地扑了过去,一面手速飞快地捡着纸钱,一面擤鼻涕痛哭出声,“老婆,老婆,我好想你和儿子……额,下回你多烧点大面额的纸币,今天烧得这些性价比不高,亏了……”
叶繁自然是看不见的,更看不见他车厢外的鬼众们纷纷跳下车,在路边装好自己的胳膊和腿,然后一哄而散,欢快地奔向城市的各个角落。还有个美少女鬼,隔着车窗,朝他来了个飞吻。
叶繁觉得脸上一痒,伸手一拍,打死了只蚊子。
车里的温度开始上升了,果然是温室效应,城市温度比山里高多了。叶繁想着,看向后座的乘客,“李先生,您去哪儿?我送您。”
但老鬼李禤,头歪在车窗上,睡得很沉。
“李先生?进城了,您去哪儿?”叶繁提高了声音。
李禤依旧一动不动。
车从昏黄的路灯下开过,让李禤苍白的面颊仿佛多了一丝血色,好看至极,又寂静地有些异常。甚至听不到那位李禤先生的呼吸声。叶繁鬼迷心窍一样把车停在路边,探手去摸李禤的鼻息。
手刚伸出一半,李禤微微张开了眼,黑白分明的眼底流出一丝凉凉的光,有点被人从睡梦中惊醒的不悦,也有点还没睡醒的迷糊。
叶繁尴尬地缩回手,“您去哪儿,我送您。”
但,李禤只是抬起眼皮看了叶繁一眼,把盖在他身上的外套往上提了提,闭上眼睛,继续睡了过去。
“……”那件外套,是叶繁的。叶繁觉得车里实在太冷,如果这么睡着的话,可能会感冒,所以脱下外套给李禤披上了。
……
叶繁住在轩辕古城一片历史悠久的拆迁区。城区又老又旧,破房子到处都是,叽叽歪歪地错落着,仿佛一阵轻风就能摧枯拉朽。巷子口大写加粗的“拆”字已经画了很多年,后来住户们望眼欲穿等不到来拆房子的人,就七零八落地搬走了,现在没什么人住,成了魑魅魍魉聚居的乐园。租金很便宜。
叶繁自己租了个小院子,一住就是多年。
出租车驾轻就熟地开进巷子,刚停下,头上的路灯就“啪”地爆了。
线路老化,叶繁对这场景习以为常。但当叶繁抱着他那位沉睡的乘客下车时,旧巷子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冲击,紧接是“啪啪啪啪啪啪”的一路爆灯,整条巷子、为数不多的路灯,从头到尾全都炸了——这种夹道欢迎的热闹场面,就算是叶繁,也愣了愣。
沉重的大铁门推开,是一处洒扫干净的院子,虽然没有什么法式、西班牙式华丽的风格,但清简朴素,还种着些瓜果蔬菜,十分悠闲惬意。一只黑猫正蹲在长条石凳上伸懒腰,看到叶繁时,胡子一翘颇为开心,但看到叶繁怀里的李禤时,登时从头到脚炸起了毛,“喵呜”一声三两下跳上院墙,一溜烟逃跑了。
“……怪猫。”叶繁在打了个气吞山河的喷嚏后,抱着李禤进了屋。
这还是叶繁头次带人回家。卧室摆了张80年代风格的大木板床,叶繁放下李禤,去了厨房。
叶繁虽然开夜车,但生活规律,他用冷水洗了脸,洗去一夜奔走的疲惫,然后一手开火煮粥,一手打蛋做煎饼。正忙着,厨房的玻璃被人从外面拍了拍。
叶繁打开窗,是刚刚从他院子里溜走的那只黑猫。
黑猫端端正正蹲坐在窗台上,胡须紧绷,用它绿色的眼睛,一脸苦大仇深地盯着叶繁。好半天,黑猫才欲言又止地“喵”了声。
叶繁自然不懂猫语,他只当黑猫和往常一样是蹭饭来了,朝黑猫笑笑,哑着嗓子说,“今天吃蛋饼,不许挑食。”
十分钟后,黑猫叼着第一只出锅的鸡蛋饼,放弃了拯救叶繁,飞速溜走。
叶繁做好饭,看李禤还在睡,就自己吃了饭,把给李禤做的那份放进冰箱。然后吃了退烧药,昏昏沉沉地躺在沙发上。沙发很短,叶繁很长,他怎么都躺不进去,最后只能头枕着一边,脚从另一边翘出去,身子下沉在沙发上,摆成了一个艰难的、不规则的V字型,仿佛有点要上架的意思。
大概是生病的缘故,叶繁睡得非常不踏实,浑身上下难受,半睡半醒间,似乎有人从卧室出来,在他家里飘过来飘过去,后来那人就飘在他身边,盯着他看。他努力想睁开眼,看看是谁,却怎么都睁不开。后来,那人似乎抱起他进了卧室。那人身上凉凉的,挨着很舒服……
叶繁再次睁眼,时间已经从白天到了晚上,他发现他睡在卧室。愣半天,才想起来发生了啥——他把一位沉睡不醒的乘客带回了家,那位乘客叫“李禤”,是个演员;他自己感冒了,还发烧,在沙发上睡着了,然而他此刻在床上。
叶繁转头看了看,客厅一片漆黑,没开灯。那位叫李禤的乘客大概是走了。他下了床,还有点头重脚轻,不过比早上好多了。他摸着黑上完厕所,洗完手,又走回客厅,正要开灯,手却停在开关上——
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个人,一头乌黑长发、一件皂白色的袍子,正盯着茶几上、叶繁闪烁的手机发呆。
叶繁开了灯,客厅瞬间明亮,“……您没走啊。”
光明突然到来,李禤有点惊讶,他抬头看了看屋顶的灯,又很快收回表情,看向叶繁。他指了指桌上的手机,意义不明地说,“响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位李禤,在看见电灯亮了,并指着手机的时候,表情有点不自然,就仿佛……是第一次看见这些东西?
“谢谢啊。”叶繁拿起电话,不知不觉又退到墙边,打开一看,是他出租车公司的领导。他睡着的时候,领导给他打了两个电话,他没接,领导又发了信息过来,问他在哪儿,晚上有没有空,需要去机场接两位客人。
叶繁复测体温,38.1°,还有点高,这样开车容易出危险,就老老实实给领导回了电话,说生病了,今晚得休息。
挂了电话,叶繁一抬头,乘客李禤还坐在沙发上,不动如山、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叶繁张了张嘴,虽然这里是他家,虽然这位乘客没有付车费,虽然他不讨厌这位乘客,但这样不清不楚地赖在他家里,还是有点奇怪。
“李先生,您……”逐客令说了一半,叶繁又咽回去,“您饿了吧?我做饭去。”他果然还是说不出口。
“哦。”李禤没有否认。
叶繁自己是饿了,他生活规律,平常是下午四点起床做饭,吃完后出去上班,今儿一觉醒来都七点了。他打开冰箱一看,早上给李禤留的鸡蛋饼和粥还纹丝不动放着,心想这位李禤该也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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