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来世的左边等你_西岭雪【完结】(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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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忧痛哭起来。

  我的泪也随之流下来,怎样的往事?怎样的爱情?怎样的伤痛?!

  许久,我问:“后来呢?”

  “祁盛死了,哪里还有什么后来呢?”

  “不,我的意思是说,后来你怎么样?没有再恋爱吗?你那么漂亮,又那么好,一定会有很多人追求你。”

  无忧长叹了一口气,终于抬起手将眼泪抹去了。

  “祁盛去世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能正常地生活,我辞去了报社的工作,开了这间茶馆,因为,这是祁盛的遗愿。本来,我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无法恢复过来了,直到……”

  她说到这里停下来,我立刻抓住不放:“直到什么?你是不是认识了新情人?你是不是又有新的恋爱了?”

  “没有结果的。”无忧摇了摇头,停一下,又摇了摇头,苦苦地一笑,“也许我注定是一个不能够恋爱的人,第一次,我爱的人离我而去;第二次,爱我的人因我而死;第三次,我终于遇到一个值得我爱而他也爱我的人,可是又相遇得太迟,从一出现就注定了没有结果,是错误的。”

  “为什么?只要你肯争取,没有爱是错误的。”

  “可是,如果这爱伤害了别人的爱呢?”无忧反问我。

  我愣住:“别人的爱,你是说,那个人已经结婚了?”

  “差不多是这样吧。”

  “结婚了就是结婚了,没结就是没结,什么叫差不多呀?”

  “那么,就算是结婚了。”无忧又是苦苦地一笑,站起身来,“琛儿,我们不要再谈这些了。现在,我所有的故事都已经告诉你了,你不会再说自己在我面前是透明的,而我却是一堵墙了吧?”

  我低下头:“无忧,对不起,让你想起这些伤心往事。”

  “是我自己想说,在心里藏了很久了,难得说一次,也会痛快一些。”无忧重新握住我的手,此刻,她的手心又是清凉无汗的了,她说,“祁盛死后,我已经知道失恋并不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因为你爱过的人,纵使他不爱你了,可是知道他仍然还在这个世界上,还活得好好的,你也就觉得没什么可挂虑的了。即使不爱,也不必仇恨,毕竟,他曾给过自己一段开心的日子。可是死亡不一样,死亡就是没有,就是消失,就是永远不存在了,死亡就是什么也不是,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可能了……”

  她没有把话说完,可是我已经听明白了,无忧的意思是说,她经历了那场刻骨铭心的生死恋后,已经有能力应付任何的伤心,包括失恋,所以,我不必再替她担心。可是,我仍然想知道,她刚刚爱上的那个人是谁呢?又为什么不可能与她有结果?在无忧诉说的时候,窗外的雨一直淅沥地下着,单调而执著,仿佛从远古而来,向永恒而去,永远也不打算停止。

  这使我想起秦岭中的雨,落雨的时候,鹧鸪会在深山里鸣叫,一声声喊着“哥哥,哥哥”,仿佛怕雨把哥哥淋湿了,唤他快回家来避雨。

  我把妹妹鸟的故事对无忧说了:“无忧,还记得你跟我说的‘五月初晴鹧鸪天’吗?在山里,每次听到妹妹鸟叫,我都会想起你。”

  无忧惊讶:“妹妹鸟?你是说布谷鸟?你弄错了,‘鹧鸪天’里提到的‘鹧鸪’和‘布谷’是两回事。”

  我愕然:“鹧鸪不是布谷鸟的学名吗?”

  “布谷鸟的学名是‘杜鹃’,‘望帝春心托杜鹃’的杜鹃。而鹧鸪的别名是‘鹁鸪’,发音和布谷差不多,难怪你会弄混。”

  哦,错了,感慨赞叹了那么久的鹧鸪天,原来只是一个误会。

  我低下头,心里有说不出的失落。

  无忧惊讶:“怎么这么不开心?倒好像你宁愿回到秦岭做人质似的。”

  “其实,那段日子,我并没有做人质的感觉。”我忍不住诉苦,“如果可以选择,我宁可一辈子生活在山里。只是我太想家,想爸妈,想以然,也想你,可是回来以后,我觉得以然并没有我想像的那样在乎我,他每次来都吞吞吐吐,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

  “是你想得太多了吧?分开一段日子,难免会有陌生感。”无忧劝我,可是不知为什么,神情有些不自然。

  我叹了一口气:“也许吧,但我总觉得他有心事瞒着我,他好像并不渴望和我结婚。”

  “不会的,我向你保证,以然一定会娶你的,他同你早有婚约,绝不会不负责任的。”

  “你保证?”我笑起来,“你怎么保证?又要替我向以然做说客吗?”

  无忧脸红了。

  栀子花幸福吗

  当我终于离开医院回到家时,已经是两个星期后。

  我房间的摆设正同梦中一样:窗台上一盆桅子刚刚开花,我自己亲手结的贝壳风铃在风中叮咚轻摇,床头放着一本看到一半的金庸武侠小说,翻开在北乔峰南慕容斗法一节。

  惟一不同的,是梳妆台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并不像梦中那样落满灰尘。

  以然在路上一直握着我的手,这时候才终于松开,眼红红地说:“琛儿,我再也不会离开你。”

  我取笑:“你的心曾经离开过我吗?”

  他蓦地脸红,急出一头汗来,我赶紧道歉:“开句玩笑罢了,这么紧张做什么?”

  妈妈岔开话说:“闺女呀,你走了这些日子,我天天来这屋子里打扫,所有的东西都按你走的时候那样摆放,看着,就好像你还在家里一样。你走了两个月,妈就哭了你两个月。”

  妈妈说着又流下泪来,我也不禁鼻酸,哦,妈妈,可怜的妈妈!

  可是,我离开家原来才仅仅两个月吗?我几乎觉得已经过了一辈子。

  以然识相地告辞,腾出时间给我们母女诉衷情。我送他下楼,在楼梯口,他惯例地回过身来吻我,不是充满热情的那种湿吻,只是礼貌地轻描淡写的小鸟儿的剥啄,轻飘的一下,便倏然分开了。我看着他的眼睛,希望像以往那样在其中寻找自己,可是,我失败了,那里面有的,只是惶惑与迟疑。我终于断定,以然是有心事瞒着我的,很重的心事,是什么呢?

  回到家里,妈妈再无顾忌,开始絮絮叨叨地细说从前:“那天警察在姓钟的凶手家里找到你的信,说你要和姓钟的私奔,可把我给急坏了。幸亏了你那位开茶馆的朋友,她说你在这之前刚给她打过电话通知她报警,绝对不可能自愿和钟楚博走的,一定是姓钟的胁迫你写的那封信。大家这才明白过来。我就说嘛,我的女儿,怎么能做出逃婚私奔的丑事呢?好在以然相信你。要不,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这回你回来,医生替你做了彻底的检查,说你还是如假包换的黄花闺女,当妈的这才放了心,女儿啊,你也真是不容易呀!”

  我一愣,就要流出的眼泪硬给逼了回去,心里不知该悲哀还是该愤怒。听妈妈的语气,仿佛我的保全声誉比保全性命还更可庆幸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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