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来世的左边等你_西岭雪【完结】(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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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他这样说的时候,我只当作一句恭维话,却没想到,竟然一言成谶,那张照片,真的从此改变了我的一生。

  然而当时,在海浪涛声之中,我却什么也没有想过。大海一望无际地铺向天边,让我所有的思想都变得澄明简单。

  钟楚博提议:“不如我们都把手机关了吧,省得又打断思路又打扰兴致。”我笑着同意了。

  我们坐在礁石上讨论着公司急需交接的几项重要业务,看一会儿浪花,说一会儿广告。不知不觉,太阳已经由黄转红,渐渐西沉。

  滟滟的夕阳平铺在海面上,波光粼粼,仿佛揉碎了无数的金屑在水中,那情景,真是美不胜收。涛声拍岸,喁喁诉说着一个个不为人知的故事。是海的女儿的情话?还是老船长的辛酸?望着浪起浪伏,我几乎听得呆了。

  我告诉钟楚博:“我一天中最喜欢的时候,就是黄昏。而最大的理想,就是有一天可以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只等黄昏来到的时候,搬一把躺椅坐在海滩上看夕阳。”

  钟楚博似乎很震惊我会那样说,不禁讶异:“看夕阳,那么重要吗?”但是不等我回答,他又了解地点头,“不过,能够无忧无虑地看夕阳,的确是一种理想的人生。只可惜,这世上少有要求那么低微而平静的人,而那些人,又多半没有看夕阳的条件。要有钱,要有闲,还要有心情。”

  我问:“你呢?你现在有钱也有闲,会有心情看夕阳吗?”

  “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人会把看夕阳当成人生中的一件大事。”钟楚博犹豫地说,“我的理想是赚钱,再赚钱,赚最多的钱。”

  “赚了钱做什么呢?”

  他想了又想,好像被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给难住了,半晌,忽然哈哈大笑:“赚了钱,好来这海滩,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光是躺在椅子上看夕阳啊!”

  我一愣,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夕阳仿佛禁不住我们这样的盛赞,彻底地沉入了海中。几只木船在远处荡漾,天海一片青苍,那船剪出几个黑色的倩影,像一幅不真实的画。天水相接处,几座山沉静地卧在那里,稳稳地矗立了千百年。他们知道海浪所知道的一切,可是他们不说。

  月亮渐渐升起,如银如水,清朗明澈,深不可测的茫茫夜空里只有一颗星在静静地亮着。潮声越来越响,一排排白色的浪花涌上岸来,倏然绽放,又在眨眼间香消玉殒,真比昙花一现还来得矜贵,比电光石火还来得匆促呢。雪浪卷起的刹那,更有无数亮光一闪,晶莹诡秘,让人从心底里感到清冷。

  我惊觉:“只顾着看日落,原来已经这么晚了,我必须回家了。”

  钟楚博也似乎刚刚醒来似的,不禁失笑:“已经这么晚了吗?我现在才知道海边的月夜原来这么美,以往真是虚度了好时光。”又遗憾地说,“可惜,以后虽然还多的是机会看夕阳,却没有了你这样一个好陪伴,良辰美景也就都只好辜负了。”

  车子经过市区的时候,我意识到今天是清明。

  几乎每个十字路口都有一丛燃着的火,成叠的黄裱纸在火中化为蝴蝶,因风飘起,打着旋儿灰飞烟灭,那是阳间的人送去冥间的钱,据说死去的亲人可以从中受益,因为这些纸而在另一个世界里丰衣足食。

  有个婆婆守着一双带虎头的童鞋在哭诉:“娃呀,回来……”

  我有些冷,裹紧身上的红披肩。没想到钟楚博的礼物这么快就发生作用了。

  刚下出租车,已经看到以然站在门前正焦急地徘徊,看到我,长舒了一口气,却又摇着头埋怨:“你可回来了,去哪儿了,这么晚?”

  他英俊的脸星星一样照亮我的心,我轻盈地蹦跳着投进他的怀里,两只手挂在他脖子上,惊喜地问:“以然,你在等我吗?什么时候来的?”

  “下了班就过来了,无忧说你跟钟楚博走了,怎么走了这么久。”

  “我们在海边谈业务,一谈就谈晚了。”我抱歉地说,“我不知道你会来,不然,早就回来了。”

  “在海边?谈业务?”以然满脸狐疑,“谈业务要谈到这么晚吗?”

  “我突然辞职,给公司造成好多不便,钟经理约我谈一下工作交接,开始只是谈工作来着,可是你不知道海上的落日有多美,我一时贪看美景,就忘了时间了。”

  如果我稍微留意一下,就该觉察出以然语气中的不满与介意,可是因为自己太坦荡,也就对别人的怀疑浑然不觉,只是兴高采烈地向他描述着夜晚的海滩:“那些渔船在夕阳下成一线缓缓摇近沙滩,渔人像箭一样定在船头,好看极了,就像一幅画。只可惜你不能同我一起欣赏。”

  “那有什么关系?”以然冷冷地讽刺,“就是我不在,不是还有人同你一起欣赏吗?”

  我愕然:“以然,你在生气?”

  “不敢。”以然仍然继续着他冷嘲热讽的口吻,“我只是不明白,谈工作为什么一定要去海边?又同落日渔船有什么关系?”

  “你在怀疑我?”我的怒气也上来了,“以然,我们就快结婚了,如果连最起码的信任都做不到,还说什么心心相印白头偕老呢?”

  “信任?信任也要一个前提,就是你的所作所为必须有让我信任你的理由啊。”

  “我的所作所为怎么了?以然,如果你要吵架的话,恕我不奉陪,我累了!”我下了逐客令。

  可是以然仍不收敛,反而更加刻薄地说:“对了,我忘记你大小姐已经寻欢作乐一下午,的确是很累了,是我太不知趣了……”

  “以然,这么说,你安心要吵架了?!”我退后两步,让距离在我们面前筑起一道屏障。

  以然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逼近一步:“你说话公平点好不好?是我要吵架吗?我在你家从下午一直等到天黑,好不容易等到你回来,结果你告诉我你是在海边同昔日情人看日落……”

  “以然,你说话放尊重点!”

  “比起那个钟夫人许弄琴,我已经很尊重了……”

  他的话是一把刀,每一句都是,深深地刺进我的心。我再也忍耐不住,一转身跑进了楼洞。以然没有再留我,他自尊的底线就到那儿,他对我的爱与容忍也就那么多,再高的要求他已经达不到了。

  我从三楼的窗口望出去,原以为他还会站在楼下等我,却发现他一分钟也没有停留,已经快走到街口了,那里也有人在烧纸钱,纸灰打着旋儿飞落在以然头上,他用手拂了一下,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纸灰飞扬里,他高大的背影显得坚定而绝情。我想喊他,却本能地咬住了嘴唇。不,是他怀疑我,乱发脾气,明明是他的错,他竟然比我还生气,丝毫没有向我赔罪的意思!

  一转身,我又重新跑起来,一直跑上了七楼。

  妈妈看到我,惊讶地问:“琛儿,你回来了?以然呢?他不是接你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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