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神_天下霸唱【完结】(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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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钻天豹一听刘横顺的口风,心说有戏,又得寸进尺地说:“光歇够了可不成,真有本事你还得让我吃饱了!”

  刘横顺说那也容易,不就是吃东西吗?不过这半夜三更的,饭庄子都关门上板儿了,吃饭得去城门口,找摆摊儿卖夜宵的地方。说是城门口,这会儿天津城早没有城门了,1900年八国联军攻占天津,上来先把城墙都拆了,开通了东、南、西、北四条马路,城墙城门虽然都没了,但老百姓仍习惯过去的称呼,像什么东门里、北门外、南门口,这些地名一直沿用至今。之前两个人一追一逃,绕天津城跑了半宿,正跑到老西门附近,这一带有不少连更彻夜摆摊儿卖小吃的,这个时候还挺热闹。俩人坐下要了烧饼、馄饨,钻天豹也不客气,甩开腮帮子一通狼吞虎咽,吃饱喝足抹了抹嘴头子,这才抬起头来,又对刘横顺说:“咱先不忙啊,刚吃完饭,东西还都在胸脯子里,这一跑还不得吐了?你容我再缓一缓。”刘横顺逮钻天豹,有如猫逮耗子,这个飞贼有多大能耐他心里已经有数了,知道钻天豹钻不了天入不了地,三十六拜都拜了,不差这一哆嗦,倒想看看这个飞贼还有什么绝招。等钻天豹吃饱歇足了,又喝了一通大碗儿茶,打了几个饱嗝,胳膊腿也伸展开了,俩人才和之前一样,一个在前头跑,一个在后头追,一路往南跑了下去。刘横顺这一趟到底追出多远,追到什么地方,外人无从得知。反正三天之后,刘横顺将钻天豹连同一包袱贼赃,一并拎到了天津五河八乡巡警总局。

  民间相传“飞毛腿刘横顺千里追凶一朝擒贼,给天津卫的老少爷们儿出了一口恶气”。采花淫贼钻天豹被缉拿归案,免不了三推六问、封钉入狱,等到秋后插上招子处决示众,这才引出一段精彩回目“枪打美人台,收尸白骨塔”,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说。

  6.

  且说钻天豹被逮到五河八乡巡警总局,这一次他是彻底死了心,只好认头吃官司,再也不敢打什么歪主意。这个飞贼行事虽然龌龊,但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一贯心黑手狠,倒不至于怯官,不同于寻常的鼠道毛贼,见了官就吓得屁滚尿流,何况身上有能耐,会缩骨法,手上箍枷、脚下扣镣,五花大绑捆得再紧也不怕,一抖身形顷刻之间就能挣脱,周身上下的关节都是活的,想怎么摘就怎么摘,想挪到什么地方就挪到什么地方,只要脑袋能钻过去的窟窿,整个人都出得去,因此号称“就地挖坑不嫌窄”。如若他动了歪心起了邪念,在公堂上踹了镣,蹿上前去给审讯他的警官来一刀再翻身上房,这些警察可拿不住他,但他却不敢这么做,为什么呢?这一次不是落在巡警总局的手上,而是栽到了刘横顺的手里,领教过此人的厉害,有这位爷在缉拿队,跑到哪儿也得给他逮回来,就别费那个劲了。常言道“瓦罐不离井口破,大将难免阵前亡”,钻天豹早知道自己是这么个结果,早一天迟一天的没什么分别,又是让飞毛腿刘横顺逮住的,传出去也不丢人,还自己给自己解心宽,这叫英雄爱好汉、好汉惜英雄,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死也值了。当下告诉审问他的警官:“别用刑了,我肯定不跑,这么多年到处作案,长几个脑袋也不够掉的,我也够本儿了,你问什么我说什么,绝无任何隐瞒,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怎么死不是死?大不了等到秋后吃上一颗黑枣儿,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根据钻天豹的口供交代,此贼熬过两灯油,下了十年苦功,蹿蹦跳跃、闪展腾挪,练成了一身高来高去的本领,可是没往正道上用,出师以来到处作案,进千家、入万户,行的是“窃”字门儿。江湖上“偷”和“窃”不一样,偷指的是近身偷盗,讲究手疾眼快、胆大心细,以往真有手段高明的贼偷,别人藏在裤裆里的东西他也能扒去,被偷那位还什么都不知道呢;“窃”说的是穿房入户盗取钱财,属于入室作案,除了身法灵活,还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过去讲究“盗亦有道”,做什么也得有规矩,干这一行原本没什么,因为绿林中从来不乏劫富济贫的侠盗,虽说顶了一个“贼”字,却不做下三滥的勾当,可是钻天豹这小子贪淫好色,不仅入户行窃,凭着高来高去剜窟窿钻洞的本事,居然多次奸淫良家女子,事后从来不留活口。自古说“万恶淫为首”,绿林道也容不下这样的淫贼,结果被人抓住挑了脚筋,扔在乱葬岗子等死。旧时有一种特制的小刀,刀刃上带着一个弯钩,从脚脖子扎进去往外一拽可以钩出脚筋,钩出来不只挑断了,还用两把剪刀同时下家伙,截去一寸大筋。

  钻天豹被截去一寸脚筋,不死也废了,可是他命不该绝,遇异人搭救,给他接了两条豹子筋。此贼伤愈之后,蹿蹦纵跃的本事不减反增,精力更十倍于常人,常吃生肉片子,不论什么肉,都愿意带血生吃,一天不嫖,他就浑身冒火、嘴上长燎泡,抓心挠肝、坐立不安,真可以说是“色中的饿鬼、花里的魔王”,在江湖上得了“钻天豹”这个匪号。只是接的两条筋一长一短,平时走路不免跛足,却落了个歪打正着,正好以此掩人耳目,谁也想不到一个跛子会是钻天的飞贼。此人作案有一个习惯,每到一处必先在暗中踩点儿,看好了哪家姑娘长得漂亮,偷偷在人家门口做上记号,当天不动手,非得凑上三五个,一夜之间采遍了才过瘾。大江南北到处作案,从没失过手,真以为没人抓得住他,色胆能包天进了天津城,没想到碰见了前世的冤家、今生的对头,让飞毛腿刘横顺生擒活拿、绳之以法。

  钻天豹这么多年作案太多,走遍了黄河两岸、大江南北,跟在身后的冤魂不计其数,其中任何一桩案子都够掉脑袋的,足足交代了三天三夜,认下口供画了押,问成一个死罪那是毋庸置疑。自从入了民国,处决犯人已经没有斩首凌迟了,只等攒到一块儿秋后枪毙。此时距秋后还有两三个月,钻天豹是待决的死囚,关在牢中自是严加看守。那个年头打入死牢的犯人好得了吗?本来就是等死的,命都不是你的了,谁会把你当人看?常言道“人犯王法身无主”,牢里头的规矩比天还大,叫你蹲着不敢站着,叫你站着不敢躺着,还不提牢头狱警们一个个如狼似虎,抬手就打张嘴就骂,单说吃喝睡觉就够受的,从头到脚钉上几十斤重的镣子,怎么别扭怎么给你锁,什么时候也不能摘,就得一直挂着。一天两顿饭,一个凉窝头半块咸菜疙瘩,还不好好给,不给足了狱警好处,窝头扔地上踩一脚,给你改个贴饼子吃,牙蹦半个不字,抡鞭子就是一顿“开锅烂”。赶到了睡觉的时候,大铺板子上人挨人一个摞一个躺好了,狱警从两边用脚往里踹,为的是把人挤严实了,直到踹不动了,再从上边盖下来另一块木板,足有二寸多厚,两边钻有圆孔,用铁链子穿过去跟床板锁在一处,馅儿饼一样把这帮犯人夹在中间。这一宿一动都不能动,也没人搭理你,想拉想尿只得往裤子里招呼,冬天还好对付,大不了冻成了冰坨子;到了三伏天,早上打开锁,把木板子掀起来,从里往外直冒热气,也分不清身上的屎尿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那个腥臊恶臭,真可以说是熏死人不偿命。身子骨不结实的扔在牢中,等不到枪毙的那一天就被折腾死了,死了也白死,向来无人追究,拖出去扔在乱葬岗子喂了狗,还给官府省下一颗枪子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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