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青!等等!”眼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我追了过去,虽然我也不确定这么做是不是有意义。
她停下脚步看了看我。
“这个,”从口袋里摸出个小三角片儿,我跑到她身边塞到她手心里:“拿着。”
“这是……”嘴唇动了动似乎想问些什么,她低头看清楚我给她的东西,忽然又不问了。一言不发将它塞进自己的衣袋,对我笑了笑:“谢谢。”
“别弄丢了。”
没有回答,她转身离开。
我给魏青的是狐狸做的驱邪用的护身符。
狐狸这种玩意儿很多,以前是做着卖钱的,那时候信的人多,销路比较好。近些年虽然还有人信,不过人家多是去庙里求,有谁肯从一个脸上没毛的小子手里买护身符来?明摆着他脸上就两个字——讹诈。
所以他就把那些东西都白送了我。
而我对这样的玩意,通常都是来者不拒的。
早年,在还不知道什么是阴阳眼的那个年纪,除了能看见,我本身也极容易招惹到那些东西,那些不属于这个世界了的东西。有些纯是无意识的,只因为我见得着它们,它们就跟了来,久了,造成的困扰很大,尤其对于一个免疫力很差的小孩子来说。是姥姥给的珍珠链子让我过了一段比较平静的日子,以至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以为我已经生活得和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
可是随着锁麒麟的出现,那段平静似乎被打破了。我看到了很多以前没有看到过的东西。
无论是出现在我家店里的魂魄,还是学校教室里那个红衣服的女鬼,从它们的样子来判断,它们距离现在都应该超过五十年之久。五十年之久,这对于阴阳眼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看到了不该看的。
大凡以往我所能见到的鬼,最老,不会超过十年。很多人一死魂魄就往生了,个别因为家人的思念而舍不得离开的,也会在一两年后逐渐消失。别听那些小说里说什么千年女鬼之类的,扯谈。五年以上魂魄还能留在世上,除了执念极强的厉鬼,没有别的。超过五十年,那已成了精怪,若是千年……那还要无常做什么,冥王都该革职查办了。
所以最近出门,类似的护身符,能多带我尽量多带着,反正没坏处就是了。
当然,除了我以外,这世界上大约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是不会把这玩意儿当回事的,我想魏青也不例外,看她刚才拿到时的表情就能知道。而我只是尽我能做的而已,别的,拿狐狸的话来说,这世上那么多事,你一样样都能管得到吗。
忽然一声低低的叹息,在背后走道里兀然响起,空旷而遥远。
我吃了一惊。
回过神才发现周围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已经走散了,长长的走廊里除了我和那些教室里斜射出的光,好象再没有别的什么东西。很静,静得可以听到走廊尽头厕所里滴答的水声。那么刚才听到的那声叹息,应该是水管的回音吧……我想。
而像是存心来否决我的想法,紧接着又一声叹息从身后响起,由远而近,几乎就在咫尺的清晰。心脏一下子抽紧了,我慢慢回过头看向身后的教室。
无人的教室,白炽灯下显得格外的空旷,以至灯泡交流电的声音都显得特别的刺耳,一波波流窜在头顶,没得让人心里头蚂蚁爬似的一阵不舒服。忽然最里头的灯光闪了一下。嗡的一声轻响,半边教室一暗,与此同时一股异样的味道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散了出来,淡淡的,似有若无钻进我的鼻尖。
很腥。
灯亮,那边角落里多了个人。我转身头也不回朝楼梯口发足狂奔。
通常鬼魂在人世的残留,都是只具其形,而不具备任何声音及气味的,所以人们一般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除了阴阳眼。
但也存在着个别的不同。
那种横死的,死得很惨或者很冤的,这样的鬼,因为死前一瞬凝聚了极强的戾气,所以往往在成了魂魄后,还保留着死前一刻的惨状。碰上这样的鬼,一句话,避之,避之,再避之。千万不能让它们知道你能够见得到它们,否则它们会一直缠着你,缠到由最初的只想交流,变相成了一种纠缠的本能,直到把死前那一股怨念完全宣泄在唯一可以同它们沟通的你的头上。
这就是通灵者的悲哀。很多通灵者因此而惨死,都是因为自身所具备的介于阴阳两界的力量,在那种时候反成了将自己束缚在那些厉鬼身边的锁链。
所以在一闻到那种味道之后,想也不想,我第一个反应就是逃,这在长年见鬼生涯的磨练中,几乎已经成了我的一种本能。
教室在三楼,冲到二楼时我在楼梯口摔了一交,似乎手被刮了一下,没多留意,我一骨碌爬起来继续往下跑,因为身后不紧不慢的脚步声,还有那股很淡,但总在鼻尖散之不去的腥臭。
一口气冲到一楼,周围人多了起来,一路奔跑引来不少好奇的目光和议论,但我不敢懈怠,因为身后脚步声依旧在逐渐迫近,而那个脚步声的主人,除了我以外没有人可以看得见。
直到冲出一楼的大门,一股清新的夜风从外头扑面而来,轻易吹去那股缠之不去的腥味,而就在不远处校门外头那长排肮脏而又拥挤的夜市小吃街,让我的心脏不由自主地一松。
“嗒……”刚放慢了脚步,身后脚步声再次响起,凭感觉,居然离我不到几步远的距离。
我一个哆嗦。
朝前猛跨了一步,一脚踏空,我从台阶上直跌了下去。
膝盖撞地,我暗叫一声惨。
身后教学大楼里头有人,前面校门外的街上也满是人,偏偏这之间那么百米开外的距离,除了一棵棵参天大树和一盏盏有气无力的路灯外,这会儿空无一人。
后面脚步声嘎然而止。
随之而来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树丛刮出一片沙沙声响,以及草丛里小虫悉呖呖一阵轻鸣。没有更多的声音,那股被风吹散了的腥味也没有卷土再来。于是虽然心跳快得要从喉咙口蹦出来,我还是控制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一望之下呆了呆。
几步开外一道熟悉的身影安静杵在那儿,高高瘦瘦,一头银白色长发被路灯勾勒着,在夜色里亮得有些突兀。
“铘……”迅速从地上爬起来,我咧着嘴叫了一声,虽然明知道他根本就听不到。
铘一动不动。发丝下那双暗紫色的瞳孔定定对着我的方向,像是在看着我,却又并非是在看着我。
突然间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了。原来一直跟在我身后的脚步声是铘,怎么就会忘了,每天都被这样的脚步声给跟着,居然今天会被那鬼魂吓得分辨不出来。
“喂,你到底在哭还是在笑?”还在拍着屁股上的枯草发着呆,头顶突然一句话,卒不及防间让我愣了一下。
下意识抬头看向铘。那只麒麟薄削的嘴唇紧合着,呆呆对着我,和平时没有任何两样。
“问你呢。”那声音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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