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从我头顶上垂下来的东西是个女人。
身上穿着这饭店服务员的暗红色制服,她脖子被一根缆绳缠着吊在电梯顶上的灯管旁边,随着电梯的再次上升一摇一晃地在我面前微微打着转。
忽地那张苍白的脸转向了我,在我呆看着她的时候。
赶紧把头一低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我一边偷偷把随身带着的护身符从口袋里掏出来捏在手里。眼角瞥见她还在我边上,低着头只看到一双腿在我边上轻轻摇晃着,腿白皙圆润,自膝盖以下,却什么都没有了,一团模糊的黑,随着她身体的摇动,滴滴答答往下躺着黑红色的浆液。
“叮!”
突然间电梯一声响,在这一片快要让我窒息的死寂里刺耳得让我一个激灵。
一眼看到电梯门开我赶紧朝门口直扑了过去,却一头撞在那道还没来得及开启的金属拉门上。
门被我撞得卡啷一声响,我随即感觉到领口上被什么东西用力一抓。不由自主朝里直跌了进去,一下穿过那悬挂在电梯里的女人直撞在电梯的墙壁上。撞得我两眼发黑,没管太多用最快的速度冲到电梯口正准备过去把那扇紧闭着的金属门拉开,一眼看到门外的景象,硬生生把我惊出一身冷汗。
门外根本不是电梯停留的楼层。界于十八到十九楼之间,这部电梯不是停下,而是被卡住了,门外是一团漆黑的,一阵阵风透过栅栏直灌进来,带着自十八层以下盘旋而上的呼啸。
“喀啷……”还在对着那门发呆的时候,电梯内侧的门合上了,摇摇晃晃拉着我直到十九楼停,门再开,外头那道金属门也在同时缓缓打开。
一脚从电梯里跨出去,只感觉整条腿都在打着飘。直到在外面的地板上连走了几步才回过神,我下意识朝那间电梯里看了一眼。电梯里空荡荡的,光滑的护墙板上倒映着我的脸,有点扭曲,有点苍白,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朝我这里走了过来,我听见有人在叫我:“小姐?宝珠小姐?”
转过身看到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迎面朝我走过来,一边叫着我的名字。认出他们是那天来我家接外婆的人之后,腿一软,我一屁股坐到了地板上。
穿过冗长的走廊一路把我带进一间环境优雅的咖啡吧,那两个男人没再继续往里走,只用手指了个方向,我顺着那方向看到了外婆那张安静却明显带着丝不耐的脸。
她正对着对面沙发上的某个人说着些什么,沙发背很高,看不清楚那个人的样子,而这也不是我所要关心的。满脑子都是刚才电梯里那一幕,而这会儿外婆的神情又让我感到隐隐的不安,当下一路朝她了过去,而她只当作没看到似的。直到我站到她边上开口叫了声外婆,她这才稍稍抬了下眼看向我。
这表情让我有点尴尬。一时呆站在她边上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打破这让我窘迫的僵局,忽然边上轻轻一声笑,我鼻子里忽然闯进一丝有点熟悉的味道。
很淡,有种水果似干净的甜,至今狐狸房间里还残留着这种味道,那是他在甜心小姐之后新迷上的香水味。
脑子里一个激灵,我下意识朝那味道散过来的方向迅速看了一眼。正对上一双同样朝我看过来的眸子。
淡淡的蓝,像两块剔透的烟水晶。
“宝珠?”
“……是你??”
没想到,外婆慎重其事把我叫到这地方,其实是给我安排了一场相亲。
更没想到,相亲的对象居然是“红鞋”的老板靛。
靛的中文名全称斯祁靛,随外婆的姓,英文名叫NOLSON,英国NOLSON财团的继承人,也是典型的三国飞人,就是生在英国,住在瑞典,工作在美国,三天两头飞来飞去在几个国家里转悠的人。最近在来的中国,鞋子是他家副营的一个项目之一,那个品牌的鞋子全世界几乎人尽皆知。
跟我一样,他是至今单身的外婆的干孙子辈。
回到家,天已经黑透了。
一路过客厅的时候发觉厅里好象有人坐着,吃了一惊,摸着开关把灯打开,这才看清楚原来那个安静坐在沙发里的人影是铘。
他似乎是靠在沙发上睡着了,头枕着沙发背斜靠着身体一动不动,我进门的声音没引起他的注意,被我突然打开的灯同样也没让他有任何反应。我在他面前始终就像空气般存在着的,就像他在我面前这种似有若无的存在一样。
于是没再理会,我继续朝房间里走,走几步隐隐觉得身上有道视线在跟着,一回头,看到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
依旧斜靠在沙发上,他头枕着沙发背一动不动看着我,直到我收回视线准备离开,他忽然开口:“你去哪儿了。”
愣了愣,因为没敢确定问出这句话的人会是他。半晌吞了口口水,我道:“相亲。”
“什么是相亲。”他又问。
我推门走进房间:“就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话音落,没再听见他继续开口,我关上了我的房门。
和靛认识,这是外婆所没有预料的,不过看得出来她因此而有点高兴。所以没说上几句话她就把我留在了那个饭店,自己借口有事一个人先离开了,于是第八次和靛见面,我们在这家和他的店一样年纪的大饭店里坐了一个下午。吃过晚饭他接了个客户的电话先走了,于是我就一个人一路逛着街回了家。
总得来说,还是比较有意思的一天,如果不是电梯里那一场让我惊心的遭遇的话。
想到那件事突然间老鸹啼似的笑嘎嘎嘎一阵从窗台上闪过,毫无防备间听得我头皮一阵发麻。
抬眼就看到窗台上半只苍白的头颅攀着窗框缓缓蠕动,边动嘴里边发出些嘘呖呖的笑。我抓起边上的闹钟用力朝它砸了过去,没砸中,它一晃间很快消失了我的视野之外。
我稳了稳呼吸。
又是这东西……
最近这些东西似乎越来越多了,很多都是我以前从来没见到过的,我不知道那到底是鬼还是怪,不过它们从来没有侵害过我,所以我也并不怕它们。只是近来似乎猖獗得有点过分了,虽说依旧无害,但这种距离实在让人困扰。
我到底该拿它们怎么办?
想着,身后的门开了,我瞥见厅里的光拉进铘漆黑的影子。他站在门口,但似乎并不想进来。
我没去理他。
一直以来他都是这种样子,有时候离得我很远,有时候又觉得自己无处不在他视线之内。我不知道他到底每天在想些什么,他常常一个人坐着发呆,有时候会一个人走得很远,极少和我说话,像道雾气似的可有可无地存在。
真不喜欢他这种样子,他的样子让人有种坠落的消沉。
于是背对着他在屋子里一动不动站着,想着再过一会儿他自然就走开了,像往常一样,所以等听见脚步声走进来再回头,已经来不及了。
他走到我身后伸手按住了我的头,于是我只能维持着刚才的姿势静立不动。
半晌听见他轻轻地道:“刚才什么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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