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阿姨,您去忙吧。”
目送她的身影直到消失,我放下水桶甩了甩手站起来。
这些亲戚,他们都是喜欢着林绢的吧,看他们的样子,不是那种因为看她出息了而贴上来的热乎,也不是伪装出来的热情,那是种真的喜欢,甚至可以说是讨好。我想这可能是这些年来为没能照顾到她而感到愧疚的原因,毕竟,林绢爸爸再不好,也是他们的家里人,当初赶走是一回事,之后的心态又是另一回事。
而林绢她又是怎么想的呢。我想他们对她的态度,既然我可以感觉得到,身在他们中间,她不可能一点都发觉不了。可是一直没机会去问她,从她的言语和表情里,我又什么都觉察不到。算了,反正看样子还要在这里住上几天,解铃还需系铃人,随她吧。
琢磨着回过头准备回屋。刚走没几步,一抬眼呆了一呆,因为我又一次看到了那个男孩。
没有理会身边进进出出忙碌的身影,也没见有谁出来招呼他进去拼酒,他一个人在屋子前的台阶上坐着,一只手托着腮,侧着头斜眼对着屋子里瞧。
回过神的时候,我发觉自己已经站在了他的边上。
而他并没有意识到我的存在,依旧侧着头望着屋子里吵吵闹闹的人群,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很专注的样子。我踌躇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敢贸然出声跟他打招呼。
一低头正准备进屋,冷不防边上一个人拿着托盘匆匆走出,没注意到我,朝我身上撞了一下。
我一个趔趄,几步后退一屁股坐到地上,那人一声惊叫:“啊呀,小姑娘,要不要紧。”
“没事没事。”爬起来拍拍屁股,屁股很疼,不过应该没有伤着。
“哎呀走得太急都没看到,你看这……”脸涨得通红,那个帮厨的小伙子有点窘迫地挠着头。
“没事啦,真的没事。”
“那……我去厨房了。”
“好啊,你去忙。”
看着他离开,我收回目光。一眼撞到那个男孩的视线,他坐在原地静静看着我,眼神依旧是安静的,就象刚才那样安静而专注地看着屋子里热闹的人群。
我没来由地郁闷了一下。
起码羊圈边上好歹还扶了我一把,这回看着我摔倒也就算了,连个表情都没有,让人觉着自己像个傻瓜似的。这人,怎么一点礼貌都不懂啊。
心一横,我朝他点点头:“你好。”
他愣了一下。目光闪了闪,没有吭声。
“哪边的亲戚?”
他依旧没言语。
还保持着礼貌的微笑,我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了。脸皮子一阵一阵地发烫,好在边上没别人。所以咽了口唾沫,我继续道:“我是女方家亲戚的朋友,你也是女方家的吧,我在那边的院子里见过你,就是那些羊的地方,嘿嘿……”
指手画脚一口气说完,发觉自己不是一点点的厚颜,因为从头到尾,人家始终那么安静望着我,没开过一声口,也没有任何的表情。
如果有洞,我想我会立马一头钻进去。可是洞有吗,没有,所以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否则就这么离开,我不但面子一点都没,里子也快完蛋了:“今天谢谢你啊,在那里扶了我一把。”
他目光再次闪了闪。一度我以为他要开口了,可他只是侧了下眼,朝屋子里因为逼新郎喝酒而掀起的一波喧闹声方向看了看。然后又将目光转向我,伸手轻轻掠了下头发。
“散心呐?”继续问,可我的脸真的已经挂不住了:“里面确实挺吵的。”
还是没吭声,不过如果没看错,我想他的嘴角在那瞬间牵了牵。
终于正视自己的失败。
头一低从他身边走过,正郁闷地准备冲进屋子,忽然悉琐一声轻响,一道话音在我身后不紧不慢地响起:“吵,挺好,热闹。”
我呆了呆。
回头就看到那男孩已经从台阶上站起来了,看着我,原本淡淡的神情上隐隐一丝笑:“你叫什么。”
“我?”犹豫了一下:“宝珠。”
“宝珠。”重复了一次,他点点头,一双暗褐色的眸子对着我的眼睛:“你陪我么。”
“什么?”愣了愣。没明白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屋子里忽然传出林绢一声大叫:“宝珠!新娘新郎来敬酒了!快来!”
“哦!”转头朝里应了一声,再次看向身后,不觉一怔。
身后那男孩又不见了,台阶上空荡荡的,周围几十步开外目光所及的距离,除了灯光所照出的那些屋子和空地,什么都没有。
“宝珠!”林绢又在里头催了一声,我忙奔了进去。
跑到席位上时新郎新娘已经在那边等着了,一桌子的人也是。
一路过来好象所有人都盯着我看似的,有点尴尬,好在伴娘擅于制造气氛,唧唧喳喳对着我一叠声地调侃,末了把一大杯酒朝我手里一塞,说是代新娘惩罚我的迟到,让我一口气把它喝完。
这份上,不喝也得喝了。
端着酒杯眼角瞥见林绢在边上幸灾乐祸冲着我笑,我朝她扁扁嘴,抬手正要把杯子送到嘴边,就在这时,离我最近的一个人突然从嘴里发出一声惊叫:“啊——!”
声音很大,突兀间吓得我手一抖,而这同时周围一下子静了下来。
我停住手里的动作。疑惑地朝那人看了看,却同时发觉到在我看向她的时候,周围所有的目光随着她的视线,正都一动不动盯着我瞧。
确切的说,是盯着我的手。
我愣。
循着她的视线我低头朝我的手看了一眼,脑子嗡的一响,然后空了。
我手里那只装满啤酒的玻璃杯不知道怎的裂开了。
从内向外的爆裂,每一片碎片从我手掌里贯穿而入,像一片片透明但尖锐的树叶。
随着一丝痛觉迅速从手掌钻入我的大脑,那些黑红色的血线似的从伤口里钻出来,和着啤酒滴滴答往下淌,而我的手还保持着原先端着杯子的姿势一动不动。
半晌当的一声脆响,杯底从我手下边坠落,地板上滴溜溜一圈滚动,在我脚跟底下停住。茫然抬头,我看到林绢从边上猛地冲了过来,一把把我抱住:“宝珠!!!”
☆、第四章
在婚礼上引起一场不大不小的混乱之后,林绢和她的叔叔婶婶匆匆忙忙把我送去了镇上的医院。
一路上血就没止过。长这么大还头一次看到那么多血用那么快的速度从伤口里往外流,你几乎感觉不到疼痛,但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那些液体在皮肤上爬,这感觉比单纯的疼痛还要可怕。可还得慢慢熬着,因为乡下路灯少,房子密度又散,出了村一眼望过去整条路上黑漆漆的,再加上刚下过雨,车子根本开不快。
路上林绢和她叔叔婶婶没少安慰我,可是他们说了些什么,除了林绢她婶婶当初被菜刀割破过手的故事之外,我什么都没听进去。车子里巴掌大快地方很快被血的味道占满了,那种铁锈一样的味道,林绢握着方向盘的手不停地在哆嗦,我被她的表情弄得怕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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