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罪孽深重并且戾气不散,它既不能上天,又不能放任它在人间不管。所以为了防止它有一天脱离锁麒麟的束缚之后,由于没有更强力量将它约束而再次失控,在那名高人将它困住之后,神给予高人一个特权,也是个契约。
契约里约定,麒麟铘可以被人所控制,虽然它没有命定的“宿主”。在麒麟留在人间继续其刑罚的这段时间,由那名高人暂时充当“宿主”的角色,在不滥用麒麟力量前提下掌控它,并由其亲自选择可以继承他衣钵的传人,以在他离世之后继续负责对麒麟的看押和监管。
一代衔接一代,直到麒麟回归天位。
这无形中束缚了那位高人的功德。因为对神的私加控制本身就是造孽,虽然之后这行为得到了神的肯定,但上古的规矩不能打破,于是这罪孽令得他不得不在独自承担那一切之后,要再继续受到轮回之苦。
所以相应的回报,是准许那位高人每隔三代借自己传人的身体复生,并保留有前世所有的记忆,借以这样的方式,来兑换神承诺于人的长生不老——那个原本并不存在的,被从古至今世人所无限向往和追求的传说。
所以说,除了当初将麒麟封禁的高人之外,也只有被他所认定的传人,才拥有主宰并控制锁麒麟的资格。其他的人,即使是无意中得到了锁麒麟,一旦把沉睡在内的麒麟唤醒,在一定的时间里如果拿不出那位高人所赐予的驾驭麒麟的方式,那么到了时间,他会被他召唤出来的麒麟反噬,因为他身上那根无法从血脉中剥离而去,并且时刻将麒麟牵引在他身周的锁麒麟。
反噬后锁麒麟重新回归自由,而麒麟亦将再次回到锁麒麟中沉睡,直到有一天刑满被重新召回天界,或者被高人真正的传人唤醒为其所用。期间,任何一种力量改变不了这个契约的有效性。
这是狐狸在送我离开前告诉我的。和更早以前,我刚得到锁麒麟那会儿他告诉我的关于锁麒麟的传说相比,更详细,但又更邪乎了一点。而那个时候我正为铘的言行而困惑不已。
铘对我说:你还有三十八天,我的神主大人。
那是他回到我家第二天,一早清醒过来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综合狐狸所说的那些东西,听起来就像个天方夜谈,如果不是锁麒麟和那只麒麟本身活生生存在于我身边的话。而当时听狐狸说的时候,别的我都没怎么放到心上去,那些什么高人了,宿主了,长生不老了……只有那个关于得到麒麟锁的人所受到的时间限制的问题,我是留了心的。
看起来三十八天就是我剩下的找出驾驭麒麟的方式的时间,而这点时间又在林绢的老家用掉了八天,也就是说,找出驾驭麒麟的方式以避免最后被他反噬,我还剩下一个月的时间。
如果换成以往,可能我会把它当成听故事一样一笑了之。什么麒麟,什么高人,听上去就是那种小说里头都说烂了的神话故事。
可是麒麟真的存在,锁麒麟也是。
而我真实看到过麒麟吞噬东西的样子。
所以我知道,被麒麟吞噬……那会是种什么样的情形。就像那只控制人于无形的影蜃,虽然只是不经意间的一瞥,它被麒麟活生生吞噬的样子,至今让我难以忘记。
而从没想到过这种情形有一天可能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怕吗?不知道,那会儿觉得脑子里挺乱的。但有一点我明白得很,那天清醒过来的麒麟,很可怕。一种陌生的、无法用我苍白的语言去形容的可怕。有这么一种感觉——当时狐狸就在我身边,可是一下子因为麒麟的醒来,变得很远,而那会儿似乎周围一下子被抽空了,只留下麒麟身上那种突然发散出来的麝香似的淡淡味道,还有他那双颜色很特别的眼睛。
直到后来狐狸把我送到林绢那儿,那种感觉才从我脑子里消失。
那时候我似乎还是比较笃定的,可能是因为狐狸的眼神。虽然狐狸有时候说话你根本分不清他到底是跟你开玩笑还是说真的,但我知道在重要的事情上,他不会兴口开河。他说这件事他能处理,所以我就跟着林绢屁颠屁颠地去参加婚礼了,以为回来,一切事情也就过去了,就像过去很多我不愿意面对,却又不得不去面对的种种境况。
狐狸会帮我的。
可现在……狐狸在哪里。
“可找到驾驭麒麟的方式了么,神主大人。”又一声轻而优雅的话音,在我脑子里乱烘烘被那些念头包围的时候突兀打断了我的思绪。
回过神脱口而出:“狐狸在哪儿?”
也不知道我那句问话有没有被他听进去,铘看了看我:“你还有三十天,神主大人。”
“狐狸在哪儿?”我又问,提高了声音。
这回他听见了,因为他皱了皱眉:“那只畜生,”眼波流传,嘴角轻轻扬起:“他被我处理了。”
“什么?!”我一惊。一时忘了眼下的状况,一步跨过去凑到他跟前:“你说什么??”
他朝后退开了一点,目光对着我的衣服,眼神一闪而过的不悦。
而这同时我突然全身像被什么东西猛撞了一下,离他两步开外的距离突然间朝边上斜了出去,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人已经重重跌在了马路中间。
一辆机车在这当口从我身边飞弛而过,朝着我连按了几下喇叭以示警告,我全身一层冷汗。
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腿都有点打颤了,而他看都不看我一眼,转身走向房门,而那扇原本紧锁着的大门,在他靠近的一刹那,咔的一声自动开启。
“你身上的味道很重,神主大人,”走进屋子,他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是轻而优雅的:“洗个澡吧,你很脏。”
我看着他的背影嘴皮子动了动。
想说什么,可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身后又一辆车疾驰而过,卷起的风吹得我全身一个激灵,低头拍了拍衣服,我一摇一晃跟着他朝屋子里走去。
进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卫生间,虽然这会儿我累得直想往床上倒。一路穿过客厅,铘就在厅里头坐着,一双暗紫色的眼睛看着我,像看着一个肮脏而卑微的奴才。
别看他刚才一口一个神主大人,看上去温润而有礼貌,事实上我在他眼里就是一只信手捻来捻去的蚂蚁。虽然有契约在身,我这种状况拿狐狸的话来说就是——对于人,控制不住麒麟之前,就只有被麒麟所控制的份。你不得不听他的话,哪怕你心里再不乐意,麒麟就是这样一种跋扈的生物。
而它们愿意放低姿态来控制你,已经算是对你这个人最大的恩惠,自古有多少人在“荣幸”见到了麒麟降世之后化成了飞灰,就因为入不得麒麟大人的眼。
这话也是狐狸说的。
有时候觉得狐狸知道的东西真多,虽然他也不过就五百年的道行。两千多年前的事情能如数家珍地一一道来,我想他大概几百年里没什么事做,除了修行就是拿这些故事当乐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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