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北洋!”
光绪皇帝的陵墓地宫之中,秦海关泪水滚烫,他又唤了一声,九岁男孩抬头应道:“嗯。”
完璧归秦。
男孩任由秦海关搂着自己,自此起,未来的人生,不是龙飞天下,就是命丧地宫。
“这就是皇帝的地宫吗?皇上就躺在里面?”
他努力熟悉自己的新身份,唯独还不能管秦海关叫爹。
“嘘!”
秦海关把手指封在儿子的嘴上。他指着身后一道空空的门券说:“这才是第四道墓室门,只是石板还没有雕刻好,铜管扇也没安装呢。我带你进去看看。”
他牵着儿子的手,提着煤油灯,跨进最后一道墓室门,才是要存放皇帝棺椁的地宫,不过现在只是雏形,像个大地洞,堆满沙土和石料,离完工还远着呢。
“皇帝呢?”
“还停在西陵地面的梁各庄行宫里呢,加上皇上最宠爱的珍妃娘娘,都得等完工后才能下葬。”秦海关摸着怪石嶙峋的内壁,“没三五年完不了工。”
“你是说,我们要在这里住三五年?”
“是,我们家族世代就是干这个的。”
听到这里,秦北洋心里头生出恐惧,并不是害怕这皇陵地宫,而是他的皮箱里还装着学校的课本和作业呢。他自己提着煤油灯,在地宫最深处转了一圈,发现中心靠后的位置,地上有一口圆形的深井。
这口井,乍一看深不见底,直径类似于民间的水井。九岁的秦北洋果然胆大,趴在井口边缘,举着煤油灯往下照去。井里并没有水,只是空空的黄土井。
“此乃金井!”
秦海关在他背后低声说,这回是真的吓到他了。
秦北洋连滚带爬躲到一边,深呼吸着说:“方才我感到井底升腾出一股热气,直冲到我的头顶心。现在我全身又热又燥,好生难受!”
地宫里阴冷异常,这孩子却已满头大汗,热得脱掉了上衣,光着膀子暴走。不消片刻,他又流出浓黑的鼻血。秦海关弄了点纱布塞住他的鼻孔,警告了一声:“莫靠近金井,那是给皇帝准备的,我等凡夫俗子,不得沾染此龙气。”
“万一沾染上了咋办?”
“要么是真龙天子,要么是乱臣贼子!”秦海关对着儿子耳语,“此话切不可被人听去。”
“何为金井?”
“自古以来,营造陵墓,必先确定金井所在。行话就是‘点穴’。所谓‘三年寻龙,十年点穴’,龙脉暴露在天地间,依山傍水,不难寻觅。而穴则要在群山峻岭中,找到区区几尺的万年吉壤,可谓难上加难。一旦点穴出了差池,便是前功尽弃。”
听到此等玄乎的事,秦北洋想起德国学校教授的知识:“这不科学啊!”
秦海关也不敢靠近光绪帝的金井,远远地说,“金井,位于地宫核心,如同围棋的天元,决定整个地宫以及陵墓的方位布局。”
“就像军舰必有龙骨。”
“更重要。凡人都有魂魄,金井就是陵墓魂魄所在,庇护墓主人以及子孙后代。金井之上,就是安放棺椁的宝床。也只有先挖开这口井,皇陵才算正式开工。往年必是皇帝亲自批准,由皇家风水师挑选良辰吉日。挖金井前,祭告三仙:山神、后土神、司工神。最后一位司工神,就是我们工匠行的保护神。”
“就像鲁班,工匠行的祖师爷?”
“是。”秦海关高兴儿子如此聪慧,“挖开地宫基槽,在金井正下方,保留部分原土,叫原山吉土,切不能见‘日、月、星’三光。陵墓完工后,要把一些重要的宝贝,比如皇上生前最爱之物,放入金井内,以求天地感应。然后,棺椁才被运入地宫,直接压在金井上。将来要是不移开棺椁,金井便永远不会被人发现。”
“遭了!我感觉金井里的东西在我身上。”
第10章 四爷亡魂
光绪帝陵的地宫深处,秦北洋感到浑身燥热,捏着自己的喉咙,退出第四道墓室门。
“北洋,我们回地面上透透气,晒到太阳就没事了。”
秦海关带着儿子走出墓道,回到皇陵工地上头,太阳已快落山,却刺得爷俩睁不开眼。
陵墓工地上住满了民工,多是粗陋的工棚。老秦受到优待,可以单独住一间砖房。
这一晚,相隔九年刚重逢的父子抵足而眠,秦北洋却不肯解下为养父母所绑的白布孝带。
秦海关问了很多儿子在天津成长的旧事。问一句,答一句。
男孩心想:在德国学校里的那些东西,你一个土老帽的工匠懂吗?他注意到,秦海关的右手少了一根小手指,左手少了半根的无名指。许多木匠和石匠,都会少几根手指头,大概是工作中的意外。要是自己做了工匠,这连心的十指,恐怕断难保全了。
深夜,秦海关鼾声如雷,今夜必将梦到死去的媳妇,也算有交代了。秦北洋无声地从床上起来,打开自己的皮箱,看到养母临死前给他带的衣服,还有学校的教科书和作业本……
难不成,一辈子在这儿做个工匠?到死也要为死皇帝修陵墓?
二十世纪了!美国人发明了飞机,法国人发明了电影,听说还拍了凡尔纳的科幻小说《从地球到月球》,而我们中国人却耗在挖墓上!什么分金点穴,万年吉壤,去他妈的鬼!我凭什么要做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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