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则被送上一辆奔驰轿车,中年男人抓着她的手说:“光,你要跟爸爸回家了。”
他是光的父亲。
昨晚,联队长给东京打了电话,父亲才立即赶来接女儿回家。
“该死的联队长!他欺骗了我。”
十二岁的女孩,回头望着吉野山上的古坟,樱花就快要开了啊。
当天,所有人从奈良转移到大阪。昨晚的关西大地震,果然造成严重破坏,街道上到处是残垣断壁,还有火灾后的废墟,露宿街头的灾民。
齐远山接受步兵联队审查,确认没有违反军纪,但鉴于部队已经毁灭,他被送回东京振武学校。羽田大树得以假释,带走了秦北洋的三尺唐刀。
光被父亲送回东京,但她有一个条件——必须带上九色。她说这条大狗是自己“宠物”,发誓要好好保护它。
唯有秦北洋,被当作诱拐女童的嫌疑犯,羁押在大阪拘留所。这是个严重的罪名,可能判处三年以上徒刑。
他被关在单人牢房,度日如年地遥望铁栏杆外的春天。如果地宫也算监狱的话,这已是自己第三次铁窗生涯。狱卒们骂他是“支那人”,还说他强暴猥亵了小女孩,这是最让他无法忍受的污蔑。
数日之后,有人来探监了。
狭窄的探监室内,秦北洋见到了光。她穿着一身厚重的学生服,面无血色,几乎半透明的皮肤,清晰可辨青色的血管。
在狱警的监督下,她握紧了秦北洋的双手。
“你的手好冷。”
十九岁的他说,光的语气却愈加微弱:“欧尼酱,看到你就好了,我没事。”
“你不好,出了什么事?”
她却把手缩回去了,秦北洋抓住她的胳膊,就要翻她的衣袖,狱警用棍子揍在他的肩上。光却一把推开狱警,又鞠躬说对不起。然后,她自己卷起了袖子管,这才露出手腕上的伤口,还抱着厚厚的纱布绷带。
秦北洋心疼地抓住她说:“怎么回事?”
“我要来看你,父亲大人不允许,我就在东京的家里割腕自杀。但我太傻了,这样割腕是死不了的。父亲把我送到医院,这才送我来大阪看你。”
小女孩说得从容不迫,最后一句面带微笑,好像小孩撒娇要买玩具,终于被父母允许了。
“你竟以死威胁,就为来见我一面?”秦北洋的鼻子一酸,头顶着小女孩的额头,“光,你可太傻了啊!你父亲也来了?他会恨死我的。”
“嗯,就在外边。”
“他到底是什么人?”
“哥哥,我一直没有说过我的姓氏,我的全名叫嵯峨光。”
“嵯峨光?”
他很自然地想起京都的嵯峨野,亦是他和光相遇的雪夜。
“嵯峨家族属华族之列,源出三条氏,更早可上溯到奈良时代的藤原北家,在京都公卿中仅次于五摄家、九清华。”光无奈苦笑,并无任何自豪,“我的曾祖父对明治维新有功,被授世袭侯爵之位。我的祖母是明治天皇生母的侄女,因此与天皇家也有亲戚关系。”
“原来,你是日本的皇亲国戚,难怪我问你怎么懂那么多?你总是回答——我是光!”
“我确实是光啊,这是父亲给我取的名字。”
“但你的母亲去世,父亲给你带来继母,所以你离家出走了。”
“不仅是这原因,我还讨厌贵族的生活!我从东京逃亡到京都嵯峨野,这是我们家族的命名之地,听说嵯峨野的雪夜很漂亮。”她直勾勾地盯着秦北洋的双眼,“不过,我很幸运,最危险的时刻,遇到了你,欧尼酱。”
“光,我也很幸运,能有你这个聪明又漂亮的妹妹。”
“哥哥,谢谢你陪我在西日本流浪的日子,必定将是我生命中最快乐的三十天。”
探视时间早已过了,狱警很给侯爵小姐面子。外面的嵯峨侯爵也等不及了。女儿对这个中国少年心心念念,像被下过迷药,做父亲的也担心过,光是否遭到过性侵犯?从而对诱拐犯产生某种畸形依恋,但经过妇科大夫检查,光仍是在室的处女,绝无任何被侵犯痕迹。
她松开秦北洋的手,依依不舍地告别,眼角又滚出大团泪水。
不知该怎么安慰她?秦北洋强颜欢笑说:“喂,你要听你父亲的话,在学校好好读书哦!”
“哥哥,我记住了。”
“记得孔子的《论语》怎么说的吗?”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光一本正经地背诵,完全按照日语汉音,这是遣唐使和留学僧带回日本的朝廷正音。
女孩已被狱警带出探望室,他又想起一句:“喂!九色怎么样了?”
“它很好!我发誓,我会把它送回到你身边的!”
远远听到她的哭声,秦北洋的鼻子发酸,酸到想要早点死去算了。
沙扬娜拉。
又隔两天,羽田大树前来探监。他说,光的证词并没有多大作用,地方检察官仍然准备对他重判。原本,羽田商社已为他雇佣了关西地区最好的律师,但日方通知了大阪的中国领事馆,核实了秦北洋的身份——竟是北洋政府的通缉犯,犯下了绑架徐树铮的严重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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