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伯希和!这个大汉学家,也是法国驻中国公使馆的武官次官,他既能盗窃出六千卷敦煌遗书到巴黎,自然也能将四翼天使镇墓兽偷运出中国。
这片星辰大海上,已有两头镇墓兽,一个飞的,一个跑的,犹如大洪水时代的诺亚方舟。
钱科住在二等客舱,邀请秦北洋同睡一床。他谢绝这番好意,决定和九色在一起,不想再分开哪怕一分钟。
走下楼梯,令人窒息的狭窄转角,秦北洋撞上个披散长发的女人。栗色头发打结,飘来油腻气味,阿尔卑斯山般高挺的鼻子,淌下两行发黄浓稠的鼻涕。多半是法国人,二十多岁,面色苍白如死尸,眼里发红,脸颊几块淡淡黑斑。如果她身体健康,再好好打扮,也是个冰肌玉肤的美女子。她开始剧烈咳嗽,秦北洋以为是被他撞的,很快感觉不对劲。九色也预感到了什么,咬着他的裤腿闪开。她趴在地上呕吐,差点吐到秦北洋一身新衣服上。
秦北洋问她需要帮助吗?也许她不懂英语,也许是他的日式英语糟糕,她慌张地爬起,穿过走廊拐角,挤入喧嚣的三等客舱,像只涌入下水道的老鼠……
第171章 跨越大洋
四月,艳阳天,满载排水量11000吨,悬挂法国三色旗的“红衣主教黎塞留”号大型客轮,穿越了太平洋,来到巴拿马运河,岸边飘扬着巨大的星条旗,这里是美国的后院。
皮埃尔·高更从小爱逛卢浮宫,常在东方艺术馆和古埃及馆发呆一整天。长大后,他继承遗产,漂洋过海来到上海,成为一名古董商。他与许多文物贩子交朋友,用几十块银元收购战国的古剑或南北朝的佛像,再以十倍价格倒手贩卖到巴黎、伦敦或柏林。
他在中国关系最密切的同胞,就是大汉学家伯希和。他资助过伯希和的考古事业,条件是获得从敦煌洞窟里揭取的壁画。
一个月前,皮埃尔·高更从上海赶到北京,与老朋友伯希和见面。在东交民巷的法国公使馆,他见到一尊刚被修复的镇墓兽——四翼天使。
秦北洋东渡日本后,伯希和再次挖掘了房山唐朝大墓,将四翼天使镇墓兽秘密运到法国公使馆。依靠伯希和拍摄的照片与考古记录,法国机械师修复了四翼天使。但这是文物盗窃行为,法国不能以官方名义运送,必须假借皮埃尔·高更的名义,在天津以普通货物报关掩人耳目。航行路线舍近求远,不走苏伊士运河与地中海,而选择横跨太平洋与巴拿马运河,穿越大半个地球回法国,反正欧洲大战已胜利告终,军方并不急于让镇墓兽上战场。
皮埃尔·高更雇佣了三个法国殖民地的武装护卫,日夜看守货舱里的四翼天使。
经过神户港,他发现阿尔及利亚看守遭到袭击,幸好镇墓兽完好无损,不知是否被人打开过箱子没有?
这是个糟糕透顶的消息——这艘船上还有觊觎着四翼天使的盗贼。高更命令三名看守寸步不离守护宝物,自己每隔数小时下去检查一遍。
这一晚,“红衣主教黎塞留”在加勒比海航行,宴会厅灯火通明,举办庆祝大战胜利的舞会。
皮埃尔·高更换上礼服,举起香槟与贵妇人们相谈甚欢,每个人都知道他是保罗·高更的侄子,误以为他也是个放荡不羁的艺术家。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欢乐时光了,过去四年里所有法国人都在忍受战争,没有一个家庭不奉献过鲜血与生命。与其说人们在舞会上狂欢,不如说在补偿地狱般的四年光阴。
舞会绝大多是欧美人,少数几张亚洲面孔,差不多都是日本人。秦北洋躲在宴会厅角落,非但没有侍者来倒酒,反而有人把他当作船员。他穿着白衬衫与背带裤,特意把头发梳理得有型,捉走身上跳蚤,把九色留在外面。看到舞会上暴露抹胸的法国女郎,毕竟血气方刚的年纪,免不了眼红心跳。
有个消瘦的西洋青年开始咳嗽,面色苍白,脸上泛出青斑,突然倒地。四周一片尖叫,医生过来检查,竟已没了生命体征,宣告死亡。船长却下令抬走死尸,歌照唱,舞照跳,绝不能让这艘船冷清地开过加勒比海。
这是最近死亡的第十三个人!
下层舱室已连续多人死亡,更多人患上重感冒。死者们大多年轻力壮,医生束手无策,只能分发供不应求的廉价药品。至于更贵的药物如阿司匹林,则为上层舱室的有钱人专享,穷人根本没有购买资格。
舞会上又有两个女人晕倒。不断有人咳嗽,掩面流涕地离开。船长面色严峻,眼看一场盛大的狂欢,变成葬礼般的落寞。
“西班牙大流感!”
钱科为秦北洋慢慢解释,这种病跟西班牙没关系,但在西班牙感染了八百万人,甚至国王都被传上,才简称为西班牙型流行性感冒。有一种说法,是法国战场上的中国劳工带来了病毒。但没任何证据,欧洲人对中国人存有不讲卫生的偏见。唯一确凿的病毒源头,却是美国。去年春天,堪萨斯州率先爆发流感。一开始头疼脑热,肌肉酸痛、缺乏食欲而已,然后就要了你的命。短短一年内,美国人的平均寿命缩短了十二岁。
“世界大战突然结束,恐怕也跟西班牙流感有关,年轻人都病死了,没人能上战场打仗了。”
突然,秦北洋剧烈咳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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