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南满铁路南下,入了山海关。海女始终跟随左右,两个孩子都管小木叫爸爸。海女俨然成了东北大妞,学会了抽大烟袋杆子,没事儿跟人唠嗑,想是她在海岛上的一辈子太寂寞了。她身上藏着一枚银质小佛像,视为命根子般保护——她并不知道,里头藏着十二枚长生不老之药。
小木不是没想过卖掉这些药丸,换回一大笔钱。反正他自己吃过,那么多留在身边反而是个祸患。但除了秦北洋、羽田大树、齐远山,又有谁会相信他?如果有人跟你说,他有长生不老仙丹,问你一千块大洋一粒要不要?多半当作失心疯或江湖骗子,直接扭送官府衙门。
长城内,每寸地下都埋藏古墓。小木重操旧业,在直隶省翻了好些墓葬,有两汉、魏晋以及唐宋。但他单靠自己一人,实在力所不逮,即便挖到许多宝物,也没力气带出来,比如几百斤重的大青铜器。他遭遇很多危险,心想长生不老又如何,如果掉进古墓出不来,等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不过是被判了一场无期徒刑,不如一枪崩了爽快。
他想到的并非金盆洗手,而是要扩大人手,最好有一批人马,帮着他放风、掘墓、开棺、搬运宝藏……
小木想到了故乡——河南,洛阳,盗墓村。
半个月前,他在洛阳下火车,谁曾料到偶遇齐远山与欧阳安娜。小木反应快,立即拖着海女和两个孩子逃跑。他天生胆小,谨慎心细,暂时不回盗墓村,而是躲到洛阳城南的龙门石窟,在卢舍那大佛下,残破的洞窟中昼伏夜出。
隐居数日,走出洞窟,仰望头顶大佛,据说是仿照女皇武则天容颜塑造。小木心想,人说佛陀慈悲无边,保佑一切生灵,也包括土夫子吗?
“媳妇,娃娃们,是时候跟俺回老家了。”
小木带着海女与孩子离开龙门石窟,沿着伊水往上游而去。遥望盗墓村,一片贫瘠的黄土坡上,堆积密密麻麻的砖瓦房,一如无数坟茔。
村子附近有几亩薄田,全是老弱病残在引牛耕种。健壮成年的汉子,自然都外出掘墓了。近乡情怯,小木走到村口,只见一棵歪脖子老槐树,挂着战国古墓的青铜大钟,底下是唐宋元明清的墓志铭。
几个农村妇女在做针线活,小木向她们打招呼。
“这不是……小木吗?”大嫂们挥手,“还是那么细皮嫩肉啊,靠屁股蛋子吃饭吧?”
这句话让小木面色一沉,便拽着海女和孩子低头往里走,那些女人们赶紧说:“哎呀!我们的嘴巴可真贱呢,你都有婆娘生孩子了啊,好啊好啊。”
离家五年,找到曾经的家。常年无人居住,半倒塌的荒废状态。小木摸了摸大门的铜门鼻,老爹从墓里挖出的唐三彩夜壶,自己从小往里撒尿,不禁眼眶湿润。
海女用小拇指勾住他的手指头,靠在男人肩头说:“当家的,我可不嫌弃这个家。”
他感激地回头看着海女,亲了亲她的脸颊。
突然间,有人在背后说:“喂,这不是小木吗?”
“狼哥。”
小木看到个高大的汉子,三十来岁,光秃秃的脑门上,有个月牙形的疤痕。
“媳妇挺漂亮的嘛。”
狼哥直勾勾盯着海女,伸手去碰她的下巴,没想到海女一把掐住他的手腕穴位,拔出腰间鱼刀。狼哥被捏得差点昏死过去,但毕竟身高体壮,用力挣脱说:“小妞子野,俺喜欢,床上一定骚。”
海女不是没杀过人,正准备用鱼刀切开他的肚子,却被小木按住胳膊,冷冷地说:“狼哥,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欺负兄弟的媳妇,不仗义吧?”
“小木,我想起来了,我俩最后一次打架,你被我按在裤裆里头舔我屁眼。”
狼哥哈哈大笑,后头还有七八个小跟班,每人都背着大包袱,手里有坛坛罐罐,刚从外地盗墓丰收而归。
说出那么侮辱的话,小木却隐忍不发,拽着海女要离开,却被狼哥拦住:“既然你叫我哥,可你这弟弟,还没说为啥回盗墓村呢?”
“我……”小木仿佛回到小时候,处处被人欺负的岁月,“我想找几个给我打下手的伙伴。”
“你也配做土夫子?你也配让别人给你打下手?我看你就跟着我混吧,至于你媳妇嘛,老规矩,老大会照顾好她的。”
狼哥如今已经成了老大,自己拉队伍到处掘墓,这些年也发了不少横财。村里男女老少都围拢过来,不下百十来人,既有青皮后生,也有生瓜蛋子。女人们要么对小木指指点点,要么哄海女的两个孩子玩呢。
小木环视一圈,面色苍白,从小被人欺负留下的后遗症。但在这盗墓村里,他是唯一出生在坟墓里的孩子。
于是,他重新鼓起勇气大声说:“盗墓村的父老乡亲们,俺小木回来啦!这些年,俺挖过你们所有人都不敢挖过的几个大墓,比方说,陕西白鹿原唐朝小皇子的大墓。”
话音未落,底下一片哗然,这座大墓在盗墓村心里头,也是极其重要的地位。他举起自己左手,展示被烧掉的一根手指头,仿佛男人的勋章。
“看到了吗?这就是镇墓兽干的。但俺小木活了下来!我还打开了唐朝小皇子棺椁,摸过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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