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至此,志摩老弟、徽因妹妹,还有李隆盛、小郡王,都看向1819建成的国王桥,右边隔着大草坪,乃是大教堂与方方正正的国王学院。哥特式尖顶上,飞来一个黑色的怪物。
“这……是什么飞机啊?”
志摩老弟惶恐地托了托眼镜架,大草坪上所有人都仰着脖子,惊叹空中飞过的四扇翅膀的恶魔,或者天使。
“这不是飞机,而是镇墓兽。”
李隆盛胸有成竹地仰望天空,举起手中长蒿挥舞。
“镇墓兽?”徽因妹妹靠近他问,“可是中国古墓里的镇墓神兽?”
“妹妹,你果然有从事文物与古建保护的天分!”
徽因妹妹好奇地仰望驾临剑桥上空的飞行镇墓兽:“父亲说,两年前的巴黎和会期间,曾经有三只镇墓兽大战凡尔赛宫,险些刺杀了三巨头。”
“令尊林长民先生,可是通过报纸发起了五四运动的大英雄呢。”小郡王又开始显摆炫耀了,“我也是凡尔赛的亲历者呢,当年那三头镇墓兽之一,正在我们的头顶!它叫四翼天使!”
“四翼天使镇墓兽?”志摩老弟总算插上了一嘴,“这名字倒是有古基督教或古巴比伦的味道呢。”
“不错,它的墓主人乃是唐朝的景教徒。”
扑闪着两对翅膀,白日飞升的四翼天使镇墓兽上方,出现一艘硕大无朋的飞艇,纺锤形的气囊外壳上涂抹着天圆地方的铜钱纹。李隆盛已知道是谁在操控飞艇与镇墓兽了。
片刻之后,镇墓兽在剑桥国王学院的大草坪上降落,四周围观了许多大学生,但谁都不敢靠近,因为这四翼天使的体内,发出轰隆隆的机械声,灼人的滚滚热量。
同时,飞艇悬停在草坪上空,挂舱放出一截软梯,有人缓缓爬下,跳到草坪上栽了个跟头,拍拍屁股爬起来,向着康河上的小船招手。
“隆盛大哥,这是个中国人啊,好像在向我们招手?”
“不错,此人是我的好朋友,湖州钱科,是我把他约到剑桥来的!”
飞艇下来几个欧洲技师,负责看管和维护四翼天使镇墓兽。钱科一身工作服,戴着啤酒瓶底般的眼镜片,快活地飞奔到康河边,向李隆盛敬了个礼:“李博士,我没有迟到吧?”
“直接从德国飞过来的?”
“不错,我们飞越了莱茵河,荷兰海底,穿过北海,直达英格兰东海岸。”
“那可是世界大战中德国轰炸英国的路线!”
李隆盛将钱科拉上小船,小郡王跟他原本就熟识,依次介绍船上的两位中国同胞:“Lady first,这位是林小姐,大名鼎鼎的林长民先生的千金,也是林觉民烈士的堂侄女。那一位是徐先生,也是你们浙江人,海宁的名门望族,他很擅长于写新诗呢。”
“徐先生,我的叔父也是一位文学大家,便是国立北京大学教授钱玄同先生。”
“久仰!久仰!”
志摩老弟面对一舟之上的剑桥博士、国会议员、名门子弟,原来那份骄傲劲儿都烟消云散了。
“大家坐稳了!”
李隆盛再度撑起长蒿,驾舟穿过国王桥的桥洞,顺着康河的波澜与水草而下。
夕阳西下,金光涟涟,倒映着田园风光。十七岁的徽因妹妹,纤纤细手划开水波,望着李隆盛撑船的英姿,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第369章 再别康桥(二)
剑桥本无统一的校园,学院、研究所、图书馆和实验室都在康河两岸。志摩老弟刚来剑桥没几日,李隆盛却已在此攻读了十年:“诸位,请看左边的三一学院,此乃剑桥最著名的学员之一,也有剑桥最美的建筑和庭院,伊萨克·牛顿便毕业于此。”
天色已黑,小舟路过数学桥,据说是牛顿的设计,未用过一颗钉子,全靠木头镶嵌所建。
二十一岁的钱科插了一句:“这不是中国木匠的榫卯结构吗?牛顿大师不过如此嘛!”
“非也!科学与技艺乃是两个概念,现代科学起源于西方文明,追根溯源在于古希腊。隆盛举天文学为例,欧洲自古力求解释所有天象记录,再以数学演绎未来之天象,并且通过实测以证明。自古罗马地心说的托勒密,到伟大的牛顿,无论持何种学术观点,但皆遵循此道,概莫能外。”
徽因妹妹仰视着李隆盛说:“明白了,科学不是奇技淫巧,更不是祖传的手艺,而是一整套模型推演与实证体系。”
“德国哲人恩格斯说过——中世纪的终结是和君士坦丁堡的衰落不可分离地联系着的。新时代是以返回到希腊人而开始的……如果理论自然科学史研究想要追溯自己今天的一般原理发生和发展的历史,它也不得不回到希腊人那里去。”李隆盛自我总结一句,“这个古希腊的精神,西方科学的源泉,恰好是诸东方文明所不具备的。”
钱科微微点头,他毕竟也是工程师:“李博士,你说的我能理解,中国虽有能工巧匠,却无法将自己的技术总结为科学,因为缺乏一整套的系统。”
“不错,赛先生——科学是什么?科学不是信仰,也不是道德,更不是手艺,而是以证据说话。科学是一种态度、观点与方法,建立在对于客观世界的形式、组织进行预测的有序知识系统,必须通过实验证实以及重现。如果只是天马行空的设想,鬼斧神工的技艺,或者昙花一现的机械,都不能称之为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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