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金三步并作两步爬上山,烧起一堆干柴和牛粪,再向巡捕房要了一个备用轮胎,直接扔入火堆。少顷,福泉山顶升起一堆浓烈的黑烟,如同古代烽火台的狼烟,黑龙般的直冲天际,几十里外都能瞧见。
秦北洋抓起洛阳铲问:“老金,为何点起狼烟?因为将有一场大战?”
“主人,关键时刻,自有分晓!”
老金说罢,扛着矿工镐,背上“地宫道”的包袱,步入深深的墓道。
深呼吸,大量古墓里的空气,犹如新鲜的粮食涌入肺叶,瞬间让秦北洋心旷神怡,似乎“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不过,中山却嗅到了一股血腥味……
尚未通过“地宫道”考试的十七岁少年,除了太白山上的秦始皇陵地宫赝品,尚未真正进入过真正的古墓。
这座墓的规模不大,墓道没走几步,便看到一片空旷的墓室。马灯照亮幽暗飞舞的灰尘,还有地上的五具尸体。
新鲜的尸体,关节还是柔软的,尚残留余温,到处都是血迹。最重要的是,死者的脖颈都被某种利器割断了。
阿海的标志。
尸体又是谁呢?从地上抛弃的镐子与锤子,以及打碎的坛坛罐罐来看,无疑是盗墓贼。
不过嘛,老金判断墓道并非这伙人打开的,几百年前已被盗掘。眼前的盗贼只是碰巧进来顺手牵羊,却意外撞上阿海的倒霉蛋罢了。
九色找到了下一道墓室门,半敞开着,里头亮着幽幽的光。
尽管简短商议,中山毕竟年轻缺乏探墓经验,由他留在门口殿后。交给他一把匕首,一支快枪,还有一张钢质十字弓。
秦北洋与老金钻入墓室门,只见一片破烂狼藉,甚至爬满了蜘蛛网,有尊被打碎的石棺,早已被盗墓贼洗劫一空。地宫角落有不少破碎的骨骸,不晓得是盗墓贼还是墓主人的?
“光!”秦北洋高声呼喊着光的名字,“ひかり!”
地宫中传来空空荡荡的回音。
深呼吸,他闻到了光的气味,飘荡在古墓尘埃颗粒之中,阿尔卑斯山少女峰香草的芬芳……
老金发现墓主人的大棺椁旁,还有个小棺椁,同样被打碎了,难道是小孩子的骨骸?
秦北洋好奇地用马灯一照,似乎是具怪物——不,这不是人类所有的。
棺椁中的头骨、脊椎骨还有肋骨的形状,似乎是一条小狗?什么品种就难说了,或许是学名“中华田园犬”的草狗柴犬?生前体型绝不会超过眼前的九色。
“光在哪儿?”
这回是秦北洋对着九色吼叫,小镇墓兽闲庭信步地走到地宫中央,用蹄子敲了敲地下。
他和老金扫开破碎的砖瓦,露出一方墓志铭。马灯依次照出文字,虽也是工整的楷书,笔锋却与唐朝白鹿原大墓地宫的“大周故终南郡王墓志”明显不同。
秦北洋从小学习墓匠之道,父亲教会他刻碑的基本功,自然也懂书法字体。这墓志是魏碑字体,上窥汉秦,下达隋唐。早期楷书残留汉隶笔法,苍凉悲壮,堪称历代碑帖之极品,可管窥出魏晋风骨之独特美——
晋故持使节后将军河北大都督平原内史关中侯陆机墓志铭
墓志的标题,表示墓主人身份,秦北洋注意到了“陆机”两个字。
正文第一行“君讳机字士衡吴郡华亭人也祖逊吴丞相父抗吴大司马”。
“陆机,字士衡,吴郡华亭人,祖父陆逊是三国东吴丞相,父亲陆抗是东吴大司马。”
秦北洋低声翻译了一遍。《三国演义》与《三国志》的来龙去脉,他可是如数家珍。东吴风流人物,除了大帝孙权,首推周瑜公瑾,再便是江东大族陆逊,袭荆州,斩关羽,烧夷陵,可说是蜀汉的苦主,逼得刘备死于白帝城。
墓主人已昭然若揭:西晋大文豪陆机,字士衡,又称陆平原。
华亭谷,丞相墓,黄耳冢。
上海,古称华亭,又名云间。静安寺始建于东吴孙权的年代。陆逊被封华亭侯,世居华亭谷,生东吴大将陆抗。陆抗有二子,一名陆机,一名陆云,西晋灭亡东吴。陆氏兄弟出仕京城。陆云字士龙,遇洛阳才子荀隐字鸣鹤,自我介绍“云间陆士龙”,荀隐答曰“日下荀鸣鹤”。两人无意间的“云间陆士龙,日下荀鸣鹤”竟成为史上第一对联,至今无出其右者。
第386章 黄耳小犬(一)
秦北洋与九色对着破碎的石头棺椁三跪拜——这座墓的主人,正是陆云的兄长,魏晋文学史上的陆机。
墓志铭旁有个漆盒,秦北洋小心翼翼打开,只见一张脆而薄的麻纸,却写满缭乱的字迹,竟是带有汉朝遗风的“章草”。
借着马灯的光线,他发现竹简隶书般的文字,介于魏晋之间,辨识起来颇有些难度——
“黄耳,吾爱犬也。吾尝笑语犬曰:我家绝无书信,汝能赍书取消息不?黄耳越千里,渡江水,至云间,得报还洛。黄耳卒,吾悲乎,葬之云间兮,堆黄耳冢。”
好不容易读通了,也许还有错误,那得大金石学家才能定论了。不过这短短的几行文字,更像古时候的便笺,墨色微绿,以秃笔写于麻纸,笔锋婉转而质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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