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灵之书_[美]H.P.洛夫克拉夫特【完结】(1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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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整两个小时后,戴维斯医生离开了,并且告诫布奇要一直坚称自己的伤口全都是被松动的钉子与开裂的木板给划伤的。他还补充说,除开这种解释还可能会有什么解释呢,或者又有谁相信其他的说法呢?但是他也建议布奇最好还是尽可能地少谈论这件事,也不要让其他医生来处理伤口。在这之后,布奇一直严遵医生的建议,直到他最后把自己的故事告诉了我;而当我看见那些伤口——那些古老发白的伤口时,我觉得他的做法是非常明智的。在这件事后,他一直有些跛,因为他的大肌腱受了很严重的损伤,但我觉得最严重的伤口还是在他的心里。他抛掉了那种冷淡而又充满逻辑的思维方式,变得担惊受怕起来,而且再也没有恢复过来,说起话来也不那么连贯了;当有人提及像是“星期五”“坟墓”“棺材”和其他一些不那么容易引起联想的词时,他的反应实在让人觉得可怜。他那匹受惊逃走的马最后还是回来了,但被吓坏的布奇始终没有恢复过来。他换了生意,但有些东西似乎一直在折磨着他。那可能只是恐惧,也可能混合进了某种为过去的愚蠢行径的而感到懊悔的古怪、陈旧的情绪。自然,他酗酒的行径让原本会缓和抚平下来的局面变得更严重了。

  那晚离开布奇的小木屋后,戴维斯医生拿了一盏提灯去了停尸窖。月光洒在散落的砖头碎块与毁坏的地窖正门上,大门的门闩从外面很容易就推开了。在解剖室经历过严酷锤炼后,医生的心智已经非常坚定了,他走进了地窖,四下里看了看,眼前的景象与周围的气味让他从生理与心理上全都感到恶心反胃。他曾高声尖叫了一次,随后又猛抽了一口凉气,变得比之前惊叫时更加恐慌起来。接着,他从地窖里逃了出来,跑回了小屋里,打破了自己行业里的所有规矩。他摇醒了自己的病人,飞快地对着他说了一连串令人发抖的耳语。这些话像是硫酸一样严重地灼烧了还在困惑中的病人。

  “那是阿萨夫的棺材,布奇,就和我想的一样!我知道他的牙齿,他上颚的门牙掉了——老天在上,永远不要像其他人展示那些伤口!尸体已经毁坏得很严重了,但如果我看过任何的脸——哪怕是尸体的脸——上有那样的恶毒……你知道他是个多么记仇的人——他当初在和雷蒙德发生过一点边界纠纷,结果在三十年后最终毁掉了老雷蒙德,还有去年八月他是怎么踩住那只咬过他的小狗的……他就是魔鬼的化身,布奇,我觉得他以眼还眼的愤怒甚至能战胜死神。老天,那种愤怒!我可不想让他把怒气对准我!

  “你为什么这么做?布奇?他是个无赖,我不怪你给他一个劣质的棺材,但你总是做得太过分了!节省点是没错,但你知道费纳是个多么矮小的人。

  “只要我还活着,我就没办法忘掉那幅景象。你踢得很厉害,因为阿萨夫的棺材已经落在地上了。他的头摔破了,所有的东西都散架了。我见过那种景象,但有件事实在太吓人了!以眼还眼!老天,布奇,你这是活该。那头骨让我反胃,但另一件事情更加让我害怕——你为了把他塞进马修·费纳的劣质棺材里,居然把他的脚踝也锯掉了!”

  (竹子 译)

  寒气

  Cool Air

  本文写于1928年2月前后,洛夫克拉夫特原本打算把这篇作品投稿给他经常发表小说的《诡丽幻谭》杂志,却被编辑拒稿,后不得不转投给了稿酬更低的《魔法与神秘故事》杂志(Tales of Magic and Mystery),并最终于1928年3月发表。当时洛夫克拉夫特正居住在纽约,文中提到的“拿不出任何像样的租金”和“只得开始在一家家廉价的隔板房之间飘荡”正是他当时落魄生活的写照。另外,本文的“叙述者”对于寒气的恐惧是洛夫克拉夫特对自己的一种调侃——由于幼年体弱多病,他对于寒冷格外敏感。

  你问我为何会害怕遇到寒冷的气流;为何在进入一间冰冷的房间时,我会比其他人颤抖得更厉害;为何当夜间的寒冷悄然渗进秋日温和的暖意时,我似乎会表现出恶心和排斥的表情?有些人认为我厌恶寒冷,就如同其他人厌恶那些恶心的气味一样。对此我并不否认。而我接下来所要做的就是向你叙述那段我有生以来遇见过的最为恐怖的情形,并留给你自己去判断这究竟能不能为我的怪癖提供一个合理的解释。

  人们一直都幻想恐怖与黑暗、与死寂、与孤独之间存在着某些纠缠不清、难以割裂的关系,但这是错的。我也曾在喧闹都市中的一座简陋而又普通的出租公寓里发现了它的存在。当时正午的阳光正明亮刺目,而我身边还站着一位平凡无奇的女房东与两个健壮的男人。那是1923年的春天,我在纽约只找到了一些枯燥乏味且收益微薄的杂志社工作,因而也就再拿不出任何像样的租金。为此我只得开始在一家家廉价的隔板房之间飘荡,试图寻找到一个环境尚且干净、家具配备还能让人接受,而且价格也算合理的房间。就这样,事情很快便发展到了我只能在各种不同的糟糕处境中择一将就。但在这之后不久,我又在西十四号大街找到了一间新的房子,比起之前体验过的那些地方来说,这里要让我舒心得多。

  那个地方是一座用红棕色砂岩修建的四层大楼,显然是近四十年才修建起来的建筑,里面还安装着不少木制品与大理石。这些东西所展现出的那种已经污损的荣光说明它曾经属于那些有品位的富裕阶层,但如今已经衰落了。那些又高又大的房间里装饰着让人难以忍受的墙纸与华丽得荒唐的灰泥屋檐;不过房间的地面却都很干净,日用织物的更换也算规律,还能让人接受,热水也不是经常性地变冷或停掉,所以我准备把它当成一个暂时能够接受的寄居场所,直到我再找到一个能够真正安顿下来的地方为止。女房东名叫赫雷罗,是一个衣着邋遢、几乎像是长着胡子的西班牙女人。不过她并没有说长道短地来烦扰我,也没有因为我居住的三楼大厅的电灯最近被烧坏了的事情而指责啰嗦;屋子里的其他租户也与人们所期望的那般安静与不善交际,他们大多数都是西班牙人,社会地位也只比那些最粗俗野蛮的人稍微高一点点。只不过,房间下方大街上汽车往来的喧闹声构成了一个极其让人恼火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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