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上河图密码5:隐藏在千古名画中的阴谋与杀局_冶文彪【完结】(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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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挨了三年,挨得他脸枯身瘠、状同饿鬼。当年那慨然之气,早已消磨一尽,胸中只剩一点儿苟生歹活之念。幸而又遇大赦,蔡京也恐怕早已忘了他这蝼蚁之辈,他终于接到赦令,继而被除授为湖南衡阳州学教授。这时卫参已三十一岁。

  他赶到衡州赴任,官厅差了个小吏服侍他,将他安置在州学厅旁一间官舍中,并给他备了一套绿锦官服,烧了一桶热水。他洗过澡,关起门,穿戴起官服。由于太瘦,袍子有些空荡。但手摸那锦面,又柔又滑,心头悲喜齐涌,不由得偷偷哭起来。

  厅里几个教授同僚设宴款待他,他已经多年未坐在这宽大桌椅边吃饭,更何况那满桌丰洁鲜肥,端杯抓箸时,手一直在微抖。舌头更是木了一般,说不出几句得体的言语。好在那几个同僚知晓他经历,都温言和语宽慰,暖得他几次泪要涌出。由于几年未沾荤腥,那天他又吃多了些,回去后,一夜大泻了几回。

  休整三天后,卫参便开始上任。教授一职极清静,不过是训导经义、掌管课试、纠正不轨。只是在梧州时,他难得寻见两本书,荒废了三年。重拾起来时,有些生疏,口舌也十分讷涩。站到那些州学生面前,更是发窘发慌。他唯有尽力克制,勉强应付。即便艰难丧气,他仍极感念朝廷,差给他这样一个职任,让他得以调养身心。

  过了三两个月,元气渐渐恢复,脸上有了血色,身心也舒展了一些,他才略略能挥洒得开了。只是,他再不敢信任何人,在衡阳,也无一个真朋近友,时常觉着孤寂。

  第二年,有个官媒替他说了一门亲,是本地乡村一家上户的女儿,由于挑贫拣富,耽搁了年纪,已经二十五岁。那家只选他人物地位,并不要他聘资。他一想,和自己也算般配,修了家书,求得父亲应允,便成了亲。岳丈替他在衡阳典了一小院房舍,他搬进去后,才算有了家室。只是那妻子性情有些古怪,时常与他怄气。他先还容让,到后来受不得,便发起狠来。那妻子竟丝毫不怕,反倒越发泼悍,与他撕扯对打。常将他的脸抓打得青一坨、红一道,去了州学,被同僚和学生偷笑。他懊闷之极,却也无可奈何。

  三年任满,卫参无功无过,考绩中下,被转差到拱州襄邑任县尉。他已惯习了州学之职,却不敢违抗,只得带了妻子,搭船乘车,辗转来到襄邑。那县里典史带了两个弓手来迎接他,将他们接到一间官舍暂住。略一安顿,他忙去拜见知县,那知县年近六十,生得极肥,肚子将官袍顶得滚圆,脸上的肉也将眼睛挤作两道肉缝。他躬身拜问,那知县嘴角只略扯了一丝笑,从肉缝里露出两只小眼,瞅着他说:“劳碌了,你先去安顿家务,三天后来交割上任。”他忙躬身退出,心里却有些纳闷这知县竟如此冷淡。

  回到官舍,妻子抱怨那官舍窄陋,立即催他去寻一院房舍。他任教授,每月俸资只有五贯多,除去夫妻花用,三年只攒了四十多贯,路上虽尽力省俭,却也花去大半。他只得问那两个弓手,寻见一个牙人,照着衡阳那宅院大小,看了一处住所,一年赁钱便得十三贯。他只得回去和妻子商议,妻子又将他怨骂了一场,从箱子里取出一锭五两的私房银铤给他。他又拿了三贯铜钱,去签了契,赁下那院房舍。花了两天,才搬过去粗粗安顿好。

  第三天,卫参忙去县衙交割。县尉一职,主张缉拿盗贼,无关钱物,倒好交割。只是,他去见知县回禀,县丞和主簿都在,他忙一一拜过。那两人和知县一般,都有些冷淡,更露出戒备之意。他越发纳闷。

  从教授到县尉,由文变武,他又得重新习学。他手底下有两个节级,四十个弓手。他知道该时时操练训导这些弓手,却丝毫不通武功战阵,只能让那两个节级去训教,自己在一旁督看。

  好在县城里常日太平,并无什么匪盗,偶尔有殴斗或毛贼,那两个节级带几个弓手便能处置,卫参倒是时常清闲无事,便只在官厅里读书。他听得知县、县丞、主簿时常欢聚宴饮,却从来不唤他。他也乐得自在少事,何况每月职俸虽涨了两三贯,哪里够这般奢费?因此,他与那三个官长同僚始终有些疏隔。

  做县尉倒是有一样不同,每日率着一队弓手去县里巡视,那些平民百姓见了,全都有些畏惧,纷纷让路避开。自出仕以来,他头一回觉到为官之威严。因而,即便无事,也时常去巡查一番。有时遇到一些滑贼无赖,被捉住了,仍顽抗叫嚷,他忍不住也上前踢几脚、抽两鞭。

  卫参发觉,动怒施威竟令人极畅快。郁屈了多年,血气似乎随之渐渐活转。当年那慨然之意重新激发,化作了一股威势之气,一发而难止。他越来越爱这施威之乐,神色间威厉之气也越来越盛。不但那些囚犯,连手底下的节级、弓手也越来越惧他。回到家中,他也再不忍妻子那些怨骂。原先他不善争斗,这时却已知道如何动用拳脚。妻子被他打过几回后,再不敢与他撕扯。

  看到四周人眼中那惧意,卫参想:这恐怕才是平天下之道。到第二年,他已全然变作另一个人,从来难得笑,眼中时常射出狠厉之色。

  当然,他始终留着戒备,不再触怒任何高于自己之权势。他细心留意,除了知县、县丞和主簿,对这一县之中有权之吏、有势之人、有钱之户,全都记在心底,小心避开,不去招惹。他却没有料到,自己疏忽了一条,强固然要避,弱有时更该避。若不知容情,便是自封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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