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上河图密码5:隐藏在千古名画中的阴谋与杀局_冶文彪【完结】(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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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正在俯身叩头,忽听得“啪”的一声,供桌上摆的那盘油果子忽然飞跳起来,滚得四处皆是,惊得他猛哆嗦了一下。还未回过神,又是“啪”的一声,更加刺耳。父亲的牌位随即倒向后头的那只铜花瓶,花瓶撞上后墙弹转回来,将木牌重重砸落,连母亲的牌位也一起撞落,在灰砖地上裂作几半。全家人唬得一起惊唤起来。王铁尺却一眼瞧见供桌上一颗栗子飞跳旋转了几圈,忙回头望向院门,果然是王小槐。王小槐手里拿着银弹弓,望着他撮眉挤眼,鬼鬼一笑,随即跑开了。

  即便王小槐拿弹弓当众射他,王铁尺也不会气怒到这个地步。他跪在地上,望着摔破的父母灵牌,心像是被烂斧头劈裂,浑身剧抖个不住。两个儿子忙来劝扶他,老妻在一旁哭喊,他的身子却已不是自己身子,丝毫移动不得。不知过了多久,才勉强找回些知觉,强挣着坐到椅子上。活了七十年,他头一次不愿再管规矩礼数,想撵过去,把那劣童抓起来,也摔作几半。

  然而,气过之后,他知道自己即便撵过去,又哪里能下得了手?一旦在王小槐那里违了礼,这一生名节便尽都毁弃。

  胸中那股气闷始终难咽,他想起王如意主意最多,便去寻王如意。谁知王如意也受了王小槐一场气怒,并说王小槐要另选人来掌管家族。

  王铁尺听了,越发恼恨。自己掌管这家族近二十年,处处受人尊戴敬畏。虽然并未得族长之位,人人心中他早已俨然是族长。王豪过世后,更是如此。何况,他原是王家长房一脉,如今在族中也年齿最高。依照宗族礼制,也该他来做族长——只除多了一个王小槐。

  只要王小槐在一日,全族便得尊他一日。他若是真的另选他人来管领宗族,众人也只得听从。王铁尺自家一生守礼,更得如此。

  他见王如意并无主意,又想到王佛手,王佛手也刚受了王小槐一场恼,气病在床上。王佛手性情虽温善,他那大儿却有些暴急。想到王佛手那大儿,王铁尺心中忽然一动,暗暗生出一个念头。

  他寻见王佛手的儿子王大峥。王大峥已经年近四十,年轻时不听管束,常在外游荡。王铁尺替堂弟训诫过几回,近年来王大峥才安分了些。

  王铁尺见前后无人,板起脸问王大峥:《礼记》读得如何了?王大峥忙说大致通习了一遍。王铁尺抑住心中暗慌,仍板着脸训导:“《礼记》头一篇《曲礼》开宗明义,最紧要,尤其中间那几段。”王大峥忙说回去立即温习。王铁尺微点点头,让他走了,心里却有些惴惴不安。

  过了十天,王小槐便死了。王铁尺见王大峥似乎有意避着他,恐怕是自己那句话管了用。他不知该庆还是该疚,正在不安,王小槐还魂了,自己院中落了许多栗子……

  他去见相绝陆青,陆青冷眼注视良久,才缓缓道:“你之卦属否。道源于心,理合于情。不思其理,难通其情。理与事违,挟理抑情。情与志乖,妄心曲志。行不得正,魂不得安……”他越听越怒,却被心底那愧疚抑住,因而没有发作。最后,陆青教他那句驱祟之语,他虽不情愿,却不敢不听。

  清明上午,他一直躲在路边,见那轿子过来,犹豫片刻,还是强压住忐忑,装作路过,迎了上去,对着轿窗匆匆念出了那句话。念完之后,大松了一口气,但目视那轿子行去,忽然发觉那句话像是在说自己:

  “真恶昭昭路人指,伪善暗暗己心知。”

  第三章 同人

  不能与人同,未足为正也。

  天下之心,天下之志,自是一物,天何常有如此间别!

  ——张载《横渠易说》

  王佛手自小被人唤作“王懦儿”,只因他胆小。

  他本名王析,最怕的是虫,幼年在三槐故宅,房屋古旧潮暗,床下墙边常有各样虫子,潮虫、蜈蚣、蜘蛛、蟑螂、臭虫……只要见到,他立即浑身剧颤,尖叫狂跳,能逃出几道门去。虽然屡屡被母亲责骂,被亲族嘲笑,却始终没法克制。

  除了虫子,他也怕人,尤其怕族中那些叔伯长辈。他自幼丧父,母亲又是小门户出身,没人教他那些礼数,见了长辈,始终不知该如何说话行事。

  族里人都有些轻视他们母子,他母亲也自知低微,常日里极安静守分,不是做家务,便是做针黹,连门都难得出。除了不肯改嫁,其他都不愿与人争执,只一心一意想把他抚养成人。这柔性里自有一分刚气和韧劲,时日久了,亲族们也不敢随意欺侵。

  王析跟着母亲,没有虫子、不见长辈时,也极安分,在外从来不生事,回家也极少惹母亲着恼。母子两个在屋里,一个做针黹,一个看书习字,时常静得像没有人一般。

  只是,独自行路或静坐窗前时,王析心里常常会泛起一阵孤寂,小小年纪便有些厌世,不知道生而为人,究竟为何?这心思他从没告诉过旁人,更不敢让母亲知晓。母亲信佛,每逢年节,都要带他去寺里烧香。去得多了,他渐渐生出一个念头,想出家。这他更不敢告诉母亲,只在心里暗暗想,等母亲百岁之后,自己便出家。

  由于存了出家之念,他于万事都看淡了许多。看见虫子,也不再那般怕了,反倒发觉,虫子见了他,比他更慌张,无不紧忙逃命,从无例外。那慌惧,与人并不二般,都是为这条性命而辛苦奔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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