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小路,我们绕湖向前。我们在红叶中穿过,在松萝间跳跃。我们听山风在树叶里吹出的声音,听湖水在岸边掠出的轻言细语。
在一个溪水与湖水交汇之处,阿妹停了下来,她在湖边的一片草丛中躺下就不肯起来了。她说她要在这里细细体味。我们背靠着一树红叶,在温暖的阳光下,清爽的风从身体上抚过,听着湖水轻轻漫向岸边的旋律,确实是一件非常惬意的事情。
但阿妹却突然变得情绪不高,象是有了什么心事。
我问阿妹怎么啦?阿妹说她想到了死亡。我愣了一下,让阿妹赶紧放弃这种奇怪的想法。阿妹说她也想忘记这个想法,但不论她如何努力想忘记,她心中总是还残存着一种朦胧的雾气一样凝结的东西。她越是想忘记,那个凝结的东西越足是形成了一个单纯、清晰的形状。她感觉到死亡并不是生的对立面,死亡其实是生的一个组成部分。而且是最重要的那个部分。对于她而言,她所感受到的那个单纯、清晰的形状的东西,是无处不在的。甚至象存在于空气中的细小的灰尘一般,我们正在慢慢地将它吸进肺里,然后它就在我们肺里,我们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里飘飘荡荡。
阿妹说之前,她是将死亡看成和生完全对立的东西。死亡,就是有一天,生没有了,死亡就会代替生。反过来说,在死亡出现之前,生是不会消失的。她一直觉得这是最正常最合情合理的思维方式。生在一边,死亡在另一边,泾渭分明。而她自然是在生的这边,不是死亡的那边。然而从现在开始,她已经无法再把死亡和生看成是单一的了。因为对于她,死亡已经不再是生的对立。两者已经纠缠在了一起。任凭她如何努力,她也还是无法忘掉。她就这样一面感受那朦胧的雾气一样凝结的东西,一面感受在生的里面,一切围绕着死旋转。
阿妹说她一直以为只有生才是最深刻的事实。现在她懂了,其实死亡也是一种深刻的事实。
我听了阿妹的话,脑子里突然出现一个沼泽地的画面,那是一个让人一筹莫展的沼泽。每跨出一步,鞋子都会被泥沼黏得完全脱落。有时候,泥沼还会展示強大的吸力,紧紧吸住人的双脚,或者一动不能动,或者将人渐渐地拽往沼泽的深处。他看见阿妹就是在这样的泥泞中非常艰苦地走着。她前前后后什么也看不见,无论怎么走,她的前面都只有一望无际的泥沼。她的步伐蹒跚。周围只有沼泽的气息,只有她在泥泞中拖沓着爬来爬去。周围的世界变有任何的变化。那一切,也只不过是阿妹爬行后毫无实际意义的背景画。阿妹抬起脸来,映现在她眼前的只有永远没有尽头的沼泽。她无法找到自己的定位,也就无法确定是不是在往正确的方向走。但她必须向前,必须一步一步地向前。
我的心里,突然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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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凶灵初现:一、梦里预兆
考察组一行在那杰的带领下,在湖边一个空地扎好了各自的帐篷。然后大家各自组合,在湖边溜达。直到天擦黑时,才三三二二回到了帐篷边上。围着那杰生起的火堆吃起了晚餐。那杰告诉大家,这是一个神奇的湖,那怕是烈日当空,只要惊动了它,马上就会下起雨来。
大家都觉得传说只不过是传说,并没有人相信。一直不怎么说话的皇甫这时也不知是心血来潮,还是哪一根筋突然短路,竟对着湖面大声吆喝起来。果然不一会儿,夜空中真的飘起了细雨。随后雨越来越大,浇灭了正燃烧着的火堆,大家抱头鼠窜,各自钻回了自己的帐篷。
我躺在睡袋里,听帐篷外的风声一阵阵从无边的空旷中掠过,听雨点噼里啪啦地扑打着帐篷。这些雨点时而密集,时而稀疏,时而如拼命三郎,时而如蜻蜓点水。我想起一首《雨打芭蕉》的曲子,虽然意境不同,但声音节奏却颇为相似。我打开Mp3,却没有找到这首曲子。这里没有信号,无法上网搜索,只好以一首瞎子阿炳的《二泉映月》姑且替之。
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在这个高原湖泊边上,我在帐篷里听着描述江南景致的《二泉映月》,感觉别有情趣。我睁着双眼,四周漆黑一团,只有空气中弥漫着二胡悠游的旋律。在这样的夜里,《二泉映月》成了天籁。我闭上眼睛,似乎看到了那片清亮的月光,看到了月光下静若明镜的山泉映着天空的一轮明月。我看到一片涌动的松林,在松涛的起伏里,月光照着松间的山石。山石上坐着一位孤独的老人,老人挥着弓弦,那泉水一样的声音从他的胡琴里流出,在风中飘荡,在月光里盘旋,在今夜的我的那顶小小的帐篷里弥漫。《二泉映月》如梦似幻的声音牵引着我的思绪,打开了一个月光下古典江南的世界。那弯弯的小石河上,飘着一只小小的乌篷船,船上飘着一方小小的青花布手绢。船儿穿过弯弯的石巷,穿过弯弯的石拱桥,停泊在一片荷塘边。荷塘里是一片水墨似的荷叶,荷叶上是一支支婷婷玉立的荷花。那些水粉色的花朵次第绽开,我看到那花瓣上一颗颗晶莹的露珠,看到露珠深处一轮小小的明月。枕着这轮小小的月亮,我闻到了花朵绽放时怦然释放的久闭的芬芳。在这经久的气息里,我晃然入梦。
在梦中,我听到一阵阵轻微的、悠长悠长的呼吸声,我的心一下就象被一个什么东西抓住了。我知道那是阿妹。虽然是黑暗中,我没有办法看到阿妹的脸,但我可以感觉到,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阿妹的脸象一朵烛光晚攴上柔情四射的火苗。我的手触到了阿妹的身体,阿妹的皮肤又软又滑,仿佛是个轻颖的水泡一不小心就会化了。那种感觉一直让我刻骨铬心。黑暗中,阿妹的面孔象是一面明镜,我看得见那上面的所有的细微的变化。在梦里,我感觉到了阿妹的力量,那似乎是阿妹全部的力气。阿妹死命地抱着我,象是生怕阿妹一松手,我就会不翼而飞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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