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这么说。
我们一直等到五月的黄金周才出发。
我们跟妈妈说要和朋友一起去天王寺动物园。虽然是黄金周,但妈妈依旧有工作,没时间带我们出去玩。大概她也觉得内疚,所以给了我们些零花钱,甚至还专门做了午饭便当。
去彦根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坐环状线出大阪,再换乘东海道本线。因为是黄金周,换乘站里人山人海。我和芙美子为了不走散,久违地牵起了手。
“芙美子,你看。”
透过环状线列车的窗户,可以看见大阪城。
“你还是个小婴儿时,爸爸带你一直爬过那顶上。你还记得吗?”
我这么说,心里很悲伤,因为就算在我心中,爸爸的记忆也早已模糊了。我只是想提醒芙美子,那个已去世的爸爸才是她真正的爸爸,所以才拼命抓住记忆中最后的一块碎片如此说。
芙美子只是“嗯、嗯”地敷衍,算是回答。她的心早已飞到彦根去了。
冷静想想,对芙美子来说,究竟哪一个才是爸爸呢?是记忆中没有印象的加藤恭平,还是繁田喜代美记忆中的那个父亲?我想得越多,就越觉得这个问题太难回答。
“听好啦,俊树。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哥哥了!不管啥时候,你都要保护好妹妹!那是做哥哥的责任!”
我想起这么对我说的爸爸。
听好啦,芙美子。你的爸爸,可是他啊!在你出生那天大叫着“万岁!万岁!”的爸爸,才是你真正的爸爸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的脑中就只剩下了这一种想法。
【第六话】
当我和芙美子抵达彦根时,时间差不多十一点了。我本以为会更远一些,大概因为我们坐了快速列车的缘故,所以感觉上这路程并不太远。
“啊,果然……我记得这地方。”出了火车站就是公共汽车总站,看着眼前的景色,芙美子很怀念地说,“哥哥,我中学时,常去那家店。”
“中学的时候啊……”
顺着芙美子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一家很小的甜点屋。
“好怀念哦。”芙美子走到店门前,将脸贴在窗玻璃上,“那个豆馅蜜糕,超级好吃。和我一起来吃的朋友,叫啥名字来着,小智?千惠?”
芙美子努力回忆往事的脸上,写满了大人的老成,这让我的心情越发复杂起来。芙美子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吧?看到那表情时,会让人不自觉地这么认为。
“现在你打算去哪儿?”
“去家那边看看。”背着小书包的芙美子回答得很干脆,“去我家应该有公共汽车,不过走路也要不了多少时间。”
明明是头一次来到这城市,芙美子却好像理所当然般熟悉这里的一切。我只能沉默地跟在她后面。
“那个,芙美子……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哦!”我边走边提醒她。
就算真的能找到她以前住过的繁田家,也绝对不能去拜访。只准在远处看几眼。
“我晓得……晓得啦!”芙美子很不耐烦地咕哝道。
我们从车站沿商店街往前走,途中拐过几次弯,仿佛穿越时光般进到一个古老的街区。老旧的木房子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和大阪下町的感觉完全不同,像古装戏的布景一般。右边是彦根城,让人产生迷失在江户时代的错觉。
“哥哥,等一下。”
正走着,芙美子突然停在最近的一根电线杆下,躲到后面。我以为已到了繁田家,不由得紧张起来。
“我想起来了……那边有家文具店。那个站在店门前的人,应该是我以前的朋友。”
芙美子的目光朝向一家不大的古旧文具店。铝合金门前摆着能旋转的笔记本展架,屋檐下挂着装满荧光色小球的塑料袋、模型飞机的细长纸袋。应该说这里一半是文具店、一半是玩具店更为准确。就算是二十多年前的那个时代,这家店也充满了叫人怀念的气氛。
店门口站着个三十来岁的胖女人,正用抹布擦着大块玻璃。玻璃窗里堆着动画机器人的塑料模型和红白机的纸盒。由于长期暴露在阳光下,纸盒外包装褪色得厉害。
“没错,是小学同学。”
芙美子黑亮的眼睛眯了起来,满是怀念之情。
也就是说,如果繁田喜代美还活着,就该和这个女人差不多大。真年轻呢,我想。
按照芙美子的说法,繁田喜代美是在二十一岁时被杀害的。既然芙美子很快就要满八岁了,那等于是说,她在死后立刻就转生了吧。
“啊!”我正茫然地望着文具店的屋檐时,身旁的芙美子惊恐地叫了一声。
“怎么啦?”
“看那边,那边。”
躲在电线柱的阴影里,芙美子偷偷地指着前方。
只见一个如同火柴棍般干瘦的白发老人,正缓慢地走在路上。他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敞领衬衫,从袖子里伸出的两条手臂细得如同干枯的树枝。萎缩的肌肉上凸显出条条血管,就算从远处也能看得一清二楚。他的手上捧着一小束鲜花。
“那个骷髅似的老头儿,怎么啦?”
话一说出口,我都觉得自己用词实在太准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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