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昌豫巷的另一半,两边都是高高的楼房,显得有些紧凑而简陋,一般都是外地人聚居在这里。几年前,这地方还比较开阔,没有那么房子,后来好多居民自己建房子出租给学生和外地人,有些人家一栋二层的小楼房,被隔成十几个小房间,就跟二十年的筒子楼似的。不知道这些人住在里面的感觉是什么样子。以前队长就住在这出租房里,在顶楼,三个小房间,住了六个人,队长和他的女朋友在阳台上放了一张床,干事的时候对队长的女朋友是一种折磨,她想叫又不好意思叫出来。
我去过一次,印象深刻。
到了十一点之后,外出的学生很少,即使是那些上班的人,也不怎么出来,楼里基本上也已经灭了灯。在寂静中走去,我心理忐忑不安,紧跟在黑衣人的后面。
这人正是刚才我在鞑子的酒吧见过的那个高个子、喝了一晚上白水的男人。他看到我要离开好望角,便提前来到楼下的巷子口等着我,然后将我拦了下来,说,他要带我去见一个人。
“谁?你带我去见谁?”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自顾自地往前走去,连看都不看我。
所以,我对眼下的情况几乎一无所知,或者说现在的情形完全不受我的掌控。我不知道黑衣人的身份,也不知道那个想要见我的人是谁。
在我的印象中,这一片比较杂乱,有许多巷子纵横交错,相互交叉。曾经我和谷小明会从好望角出来之后,在这些巷子里窜来窜去,就像是两个幽灵,黑暗中的幽灵。不过,此刻走在我前面给我引路的那个人才是真正像是幽灵。
我记得我和谷小明常常会迷失在这些巷子里。在傍晚的时候,那里的每一个巷子口仿佛都有一个抽烟的老头,带着警惕的目光望着从他门口经过的行人。当然,此刻的巷子里除了我们空无一人,但是很快我依旧失去了方向感,任由那个陌生人将我往前引起。
呼呼的寒风,依旧在吹,因为这些巷子太过杂乱,我根本就无法辨别这些风是从何处刮来。幸好两旁尽是楼房,风被挡开。但是每走到一个巷口,风刮得特别猛烈,刺透衣服值钻进皮肤,“呼啦啦”的呼啸声不绝于耳。粗糙的水泥地上结了一层薄而坚硬的冰,鞋子踏在上面梆梆有声。
在城市里,夜晚的天空被霓虹灯之类的人造灯光映得一片暗红,遮蔽了宇宙里所有的星辰,就像是炼钢炉里透出来的、被烧得发红的铁块。只是在冬天,这种铁红是寒冷的颜色,冒着冷气。
在迷宫一样的巷子口,急促地往前赶路,从来也就没有指望头顶的星星为我指路。我已经习惯了城市里这种显得有些变态的铁红色天空——就像是男人紫涨的□□的颜色。
谷小明问过我,古巴比伦的尼尼微被称为万城恶之首,在那样的一个罪恶城市,到底是什么样子?
我不知道尼尼微有什么自豪之处,竟然敢妄称是万城恶之首,也不知道尼尼微是如何触怒上帝,只是眼下的恶已经理所当然,无需多加思考我们便已确定凡是那些被警察所禁止的,便是恶的形象。恶的形象,听上去就像哲学系那些从来都不说人话的疯子说出来的真理预言。禁止杀人,禁止偷盗,禁止欺诈,禁止淫靡,禁止??????如果上帝拿尼尼微都没有办法,如果上帝都靠不住,警察靠得住?
我的心往下沉去。我想,要是这个沉默寡言的黑衣人,亮出一把匕首,刺穿我的肚子和心脏,将我扔在这迷宫一般的巷子里,夺走的手机使我无法拨打求救电话,有谁会知道呢?
“我们已经在这些巷子里走了一个小时,你到底要把我带到什么地方?”我忍不住说道。
不过话一出口仿佛便被风吹散,黑衣人丝毫没有减慢步伐的意思,连头也不回。我突然想,我到底应不应该跟着他去见那个人,有了一种想要逃走的欲望?
我们走了出来,面前出现宽广的马路,星星点点的车灯从路上驶过,路边的楼房黑乎乎的,只有一家银行还亮着灯光,台阶上一堆破烂,一个乞丐正在里面过夜睡觉。在路的另一边是一条河流,堤岸上是树木和灌木丛组成的绿化景观带,河对面几栋高高的楼房,竖着几块庞大的通宵都霓虹闪烁的广告牌,还有一些装饰彩灯就像是用珠子串起来一般熄灭,再亮起,往来重复都没完没了。
我打消了逃走的想法,认出来我们已经来到城南,顺着我眼前的这条路一直往前有一家家乐福超级市场。路边上的这条河叫沉雁河,河对面还有一家好又多超级超市,围绕好又多超级市场的巨型建筑有很多写字楼。这里是N市的第二个商业中心。
N市的城南就是这样,既有我们身后迷宫一样的巷群,里面的建筑显得老旧,同时仅靠巷群的旁边就是新城。十年以前,河对面不过还是一个窝藏贼盗以社会“渣滓”的地方,止有一家供销社的残余建筑还有几栋咖啡色的老式办公楼,楼身上竖排写着长长的公司名称。
沉雁河和古时候的护城河相通,不过护城河早就已经被填平。沉雁河也和护城河差不多宽,不过挺深的,传说那里是大家族处死不贞妇人的地方,沉雁这个名字是古已有之,想来是取了沉鱼落雁的意思,不过到了这个语境里被曲解的意义令人不寒而栗。现在的沉雁河比以前要宽一些,因为被人工扒过,据说阻断河道挖淤泥的时候,挖出了不少文物,有不少人整天在那些河底送上来的淤泥土堆里扒拉宝物,不过没听说挖出了尸骨。
52书库推荐浏览: 福斯塔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