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想大脑袋一惊,意外地停顿了攻击。我头上缠绕的女人之发像是听到了冥冥中的命令,再次飞散开来,直扫大脑袋的双眼!
大脑袋一声怪叫,来不及收回水矛,额部已遭了我致命的一击!
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帮忙,我甚至都没有用劲,水矛已经斜送入大脑袋的两眼之间,我自己也吓得松开了手,双手下意识地搂住对手刺到喉前的水矛,一仰身,把它从大脑袋手中拖走,抛扔到一边,又抢上去,把我刺过去的水矛从大脑袋的额头上慢慢拔出来。矛尖滋滋响着带出一股鲜艳喷洒的脑浆。
大脑袋惨叫一声,就在这一瞬间死去了。
他是死不瞑目的。
所有的人都难以置信,在一旁看呆了。
我一动不动,像孩子看到稀奇事物一样张大嘴巴凝视大脑袋的尸身。他硕大头部的血窟窿使我回忆起被猎杀的沙蚕。但沙蚕却要美丽得多。
与翼望一样,大脑袋的身体,竞也是臭哄哄的!
关于大脑袋,我还能记起什么呢?
拼命地想,也想不起太多了。死去的大脑袋,瞬间便要从我的记忆中彻底清除掉了。
只勉强记得,这生物幻影一般,游在掠食族大队的末尾,对我说:“怕死,这正说明你还活着啊。然而,海洋中已没有什么可以怜悯活人了。那么,你且跟着吧,看你的运气了!”
大脑袋的运气不好。
我忽然开始作呕。
但是,也很想从大脑袋的尸体上,挖下一些肉来塞进嘴里。
打了这么几架,我消耗太大,实在饿坏了。
正这么思绪,忽然身后一股水流乱动。我直觉不妙,又听蚺遗喝叫一声。疾速侧身躲过,一支水矛刺空了。竟是失踪多时的痈疽!
痈疽仅是虚刺了一下,立即知趣地收起了水矛,紧张地看着我额上的头发,讨好地笑着对我道:“你是我们的新首领了!”
大家也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头缠的女人青丝,随声附和:“你是我们的新首领了!”
海洋的回声却是:“死了,死了!”
我很落寞,去看海幕,见它在五具尸首贡品般的点缀下,难得地显现出绝美的一面,竟然是那么的清晰而单纯,如掌中的盆景,如心中的盛世,肉眼便能看得见千万座乳头状海山,逶迤连绵,一座座略无遗漏。无数骨针似的透明生物犹如天女散花,在不同层次的水域中燃放出一片片淋漓尽致的妖艳。可能这才是海洋的本相吧。大家从没有见过这样干净光洁、静若处子的海水,都觉得奇怪,“越”了一声,齐齐去注目欣赏。
没有比这更危险的了。
这时,痈疽游到我的面前,手里持了一样东西。那正是尸虺的面具。
痈疽把失而复得的面具恭敬地、小心翼翼地戴在我的头上。一股腐臭的气味逼得我胸口发闷。这时我才意识到,痈疽这番回来,原来是来奉送这面具的。他刚才一直在旁边等待着决斗的结果。
有人叫起来:“啊,他又活过来了!”
我于是明白了,自己在别人眼中,已成了尸虺。
我想,原来乌眼、双髻、尖脊、厌浊、翼望、大脑袋的资格是假的,是他们没有头发、没有面具啊,是他们并非尸虺啊。但我却不想做尸虺。
那么,痈疽为什么要把面具奉献给我,而不自己戴呢?除了看到我杀人的勇力外,还有别的什么考虑吗?我回想着痈疽刺我未中的那一矛,心中充满疑虑,不禁一念之下便想杀掉痈疽。
现在已经知道了,杀掉一个人,与杀掉十个人,是没有区别的。
但是,来不及了,因为这时海洋又起了变化,透明的假象消失了,如梦的美景隐退了。垃圾山一样的海水抖落出一支支浑浊的火焰,无数的金属颗粒混和着珊瑚碎屑、草籽、骨渣及鳞片扑面而来。五具尸首一下子便被冲得不见了踪影,使得原本想吃掉他们的人追悔莫及。
“哇,哇!”到处回荡着不知名动物的惊恐喊叫。几百只失魂落魄的绿色海樽直立着身子射箭一样游过。跟着又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怪声,像是无数面大鼓在把自己敲破。风暴来临了吗?海震发生了吗?
喙怪大叫一声:“他们!”
痈疽率先弹射到一边,似要躲避看不见的危险。连蚺遗也微微变了脸色。
那怪声越来越大,从鼓点变成了雷鸣,并且散发过来一股大型海洋动物身上才有的浓烈异味。
“是他们!”
“谁啊?”
“联盟!”
五、联盟
话音未落,便见海幕上影影绰绰有了什么东西,黑乎乎地晃来晃去。海底嗖地一声刮起一道狂风,水流的搅动更加紊乱不堪了,几十块巨礁砰地一声同时震裂出道道缝隙,从里面钻出一群群底栖生物,转眼间逃得不见了踪影。
这时,就看见海幕口吐飞镖一般,哗啦啦送出一匹匹海兽,其名唤做幽蜷,头小颈长,体黑多斑,背脊处牛有三个巨大的驼峰,身长二十五米。
幽蜷的驼峰之间,歪歪斜斜坐满了体态各异、神情怪诞的水栖人。
海洋内波被幽蜷那不可思议的骇人身体沉重地劈裂开来,先是作大凹面整体地沉降下去,立时又猛地向上耸起一道道分岔的巨形水墙,掠食族被这水墙打散,又被漩涡和大浪分割成了互不能联系的几个小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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