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在囚禁巾是无法找到答案的,专家只好放弃努力。这狱卒说到底,仅是个低级的机器狱卒,不了解生命和意识的复杂性。专家叹了一口气,有些后悔来到了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去做一件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蠢事,遂准备引颈受死。然而,他并没有被立即处决。机器狱卒按时送来食物,却不是机油,而是海洋人类爱吃的美味:涧蚌和礁蛰。
专家叹了一口气,有些后悔来到了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去做一件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蠢事,遂准备引颈受死。然而,他并没有被立即处决。机器狱卒按时送来食物,却不是机油,而是海洋人类爱吃的美味:涧蚌和礁蜇。
这使控制论专家又看到了希望。而在磁力禁闭之外,海洋中的战争仍在继续。新兴的机器王国陆续火绝着一个接一个的人类王国。巨大的爆炸声不绝于耳。超声波和次声波使专家一会儿消沉,一会儿亢奋,在消沉和亢奋中,他感到了生命的真实和虚无。
有一天,他终于忍不住了,试探着问狱卒:
“都过去这么久了,是不是不杀我了呢?”
“你问得好,这么久了。我要回答的与你询问的一样:这只是时间问题。”
专家大失所望,却又似有所悟。不过,在漫长的等待屮,他却与狱卒成了朋友。他又换了一个方式,把那个问题提出:“从人的形态转换成机器人的形态,有什么目的吗?”
“我其实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确切答案。我只知道,这样一种人与机器间的自然转换,很早便开始了。当然,不会有你想像中的目的。”
狱卒笑起来。那的确是机器人才有的蠢笑。这个他也久违了,因此在畏惧中感到了亲切。
在信任感建立起来之后,有一次,机器人开恩暂时消除了专家的磁力禁闭,带领他去海底平顶山中。这竟是一座座钛合金的山丘。山峰是编了号的,坡壁上镌有一个接一个的椭圆形舱盖。海水像纱巾一样浸润着它们。机器人打开其中一个舱盖,那后面露出一个洞穴,其间藏着一具抗压玻璃容器。循着滑轨拉出来,里面竟躺着栩栩如生的人体。那正是狱卒本人。但是,那是他前世的肉身。
“在零下一百三十七摄氏度的溶液中,他长睡着。他多么安怡呀。”狱卒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另一个生命,说道。
“生命与机器毕竟不同。”专家叹道。
“不,生命就是机器。我亲爱的巫师。”
四、逍遥游
蹦水鱼又一次群跃产仔了。狱卒告诉专家,就要把他处死“
“征服世界的战争即将结束,机器人王国就要完成它的使命,之后,它将变得一无是用。因此,在这件大事发生之前,你作为俘虏要被处死。”狱卒说“我将亲手砍下你的头颅。”机器人王国也将变得无用吗,就像科学一样无用吗?专家绝望地想。
但是他发现,机器人在说这番话时,已经神态迟钝,行为缓慢。他预感到了,变化乂将发生,心中不禁窃喜。但他还能看到结局吗?
机器人醉汉般游走了,他是取凶器去了吗?但他再也没有回来。专家意识到,在最后的瞬间,狱卒如同忘记了自己的本质一样,也有可能把杀人的使命给忘记了。
他兴奋不已,饱餐一顿,美美地睡去。醒来后,感到身上的磁力锁已经自动解除了。海洋中再没有滚动的蓝火球。
这获释的人发愣了片刻,便欣然游向了远方。海洋还是海洋。这是红灿灿充满了发光细菌的大洋。蹦水鱼在产完仔后,欢跃着歌唱,然后一头头互相咬噬着死去。它们的残尸呈现出美丽的弧形,把海水分割成破碎的幻彩。他四处也看不到狱卒。
他还依稀记得王宫的路径,便朝那里奋力游去。有几段自动潮道已恢复了运行,新搭建的礁座上又闪耀起霓虹。一路上,他又看到水色迷蒙的轻歌曼舞。俊俏的美人鱼宫女和庄重的蟹形臣仆皆在悠游不停,展示着各自苗条或粗茁的身段。他明确无误地看到,他们都是肉身。新的暴涨王国在瞬间乂建立起来。他竟以为来到了一处伟大的神话之境。他觉得自己是在仙游。
他见到了新继位的海洋王,跟机器人海洋王长得一模一样,只是周身并尤坚韧金属的铮铮泛光,有的只是凡人吹弹即破的肌肤。
“你我又见面了,亲爱的巫师。你看到了,一切并没有变化嘛。”人类的海洋王说。
“变与不变在这里已经得到了统一。”
“你还看到了,生命与机器的差异与相同。”
“是的,我看到了。但我似乎又什么都没有看到。”
“亲爱的巫师,如果你把你看到的一切都当作幻影,那么,你的确是什么也没有看到。”
专家又成了王国的尊贵客人,他与海洋王宴饮,谈起了奇妙的玄学而不再是枯燥的控制论。这竟使他头一回感到身心放松,并对自己在碹砗国的身世与作为第一次产生了怀疑。
“我竞对存在的本质糊涂了起来。”有一次,他对海洋王抱怨。
“正好全国范围内的逍遥游就要开始了,我建议你也到海洋中悠游一番吧,这样你的疑惑就会冰释。”
海洋王便安排他去旅行,并派得力的属下陪同。他吃惊地发现,正是那狱卒,但在新牛的国家中却是管理文化事务的大臣。大臣神秘地对他笑笑,便带他乘上水云车开始了周游。这一周游便是七个应潮期,他们沉浸在忘我之中。这海底的居民真是其乐融融,丝毫不记得刚刚过去的战争,也不想去知道。他们的生活简单明了,便捷朴实。早年间由陆地传来的复杂技术,早已抛弃了(专家想,机器人又是怎么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呢)。他们结茅网捕鲸鱼,执水矛杀海鼠。若没有捕杀到也无所谓。那不过是一场场有限度的游戏。他们采集茛藻而食,以种植嘉荣为娱。他们屮有一种人叫做哲学家,讲习着静养和无为的一切妙处。而他们中的确是没有科学家的。他们中还有一些人,一俟成长到八岁,便学习墨水龟,把头颅埋于海底沙层中,再不干别的事,让新陈代谢趋于缓慢甚至停止。他们的寿期,看上去似乎具有无限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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