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在法官身上忙一个上午,但小鸟又跑得不见踪影,担架上那个男人的身影一次次飘进脑海。天气太冷。他必须从顶层简特利的地盘接线下来点电暖炉,但这意味着要和简特利就电力讨价还价。电是简特利的,因为只有他知道该怎么从聚变管理局偷电。
滑溜即将在工厂度过第三个冬天,但滑溜找到这地方的时候,简特利已经住了四年。他们一起收拾干净了简特利这个上下层的工厂,滑溜得到的房间现在由雪莉和非洲小子称之为伯爵的男人占据。简特利理所当然地认为工厂属于他,因为他首先占据了这里,瞒着聚变管理局偷电。但滑溜在工厂里做了很多简特利不愿意亲自做的事情,例如确保食物不会短缺,例如要是有重要资源断了供应,比方说电线短路或滤水器堵塞,拿着工具前去修理的也是滑溜。
简特利讨厌人类。他成天和操控台、仿真器官和全息投影仪混在一起,肚子不饿就绝对不出房间。滑溜不明白简特利到底想干什么,但他很嫉妒简特利能这么执着和专注。没有任何事情能拿住简特利。非洲小子不可能拿住简特利,因为简特利不可能去大西洋城,惹出天大的麻烦,欠下非洲小子的人情债。
他没有敲门就闯进自己的房间。雪莉戴着一次性白手套,用海绵擦洗那男人的胸部。她从做饭的房间把丁烷炉搬了上来,用不锈钢搅拌碗烧开水。
他强迫自己望向那张痛苦的面容——松弛的嘴唇微微分开,露出吸烟者的一口黄牙。这张脸属于街头,属于普罗大众,随便走进一家酒吧就能看见。
雪莉抬头看着滑溜。
他在床沿上坐下。雪莉已经解开男人的睡袋,像毯子似的铺开,开口一端塞在泡沫垫底下。
“雪莉,咱们得聊聊。搞清楚这件事,明白吗?”
雪莉在搅拌碗上沥干海绵。
“你怎么会和非洲小子搞到一起去?”
雪莉把海绵放进自封袋,收进从气垫车里卸下的黑色尼龙包。滑溜看着雪莉,注意到她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她似乎根本没有思考自己在做什么。“知道一个叫莫比简的地方吗?”
“不知道。”
“路边店,在州际公路旁。我有个朋友在那儿当管理员,做了一个月左右,我搬过去和他住。莫比·简,她的体形太庞大了,她成天坐在俱乐部里屋的一个浮箱里,胳膊上插着可卡因点滴包,总而言之非常恶心。我刚才说了,我搬过去和我的朋友斯潘塞住,他是新上任的管理员,因为我在克利夫兰的执照遇到了麻烦,当时没法工作。”
“什么样的麻烦?”
“就是最常见的那种麻烦,可以吧?你到底想不想听我说完?斯潘塞看看老板反正已经那个德性,就让我住下了,明白吗?反正我最不希望别人知道的就是我是医技人员,否则他们会逼着我去给她的浮箱换过滤器,往两百公斤做梦的神经病身上打可卡因。于是他们安排我当招待端啤酒。这我没问题。那儿的音乐挺不赖。地方确实有点糙,但还过得下去,因为大家知道我是跟斯潘塞的。可是有一天我醒来,斯潘塞不见踪影。结果他带着他们的一包钱逃跑了。”她一边说,一边用白色吸水布帮沉睡的男人擦干胸膛。“于是他们揍了我一顿,”她抬起头看着滑溜,耸耸肩,“然后他们说打算怎么收拾我。说要反铐我的双手,把我扔进浮箱和莫比·简作伴,把她的点滴量调得高到天上去,告诉她说我的男朋友劫了她的钱……”她把湿布扔进碗里,“于是他们把我锁在壁橱里,让我好好琢磨一下。可是等壁橱门再次打开,站在那儿的是非洲小子。我以前根本不认识他。‘切斯特菲尔德小姐,’他说,‘我有理由相信,直到不久以前,您还是一名有执照的医技人员。’”
“于是他和你做了交易。”
“交易个屁。他检查了我的证书,带着我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附近一个活人都没有,那可是个星期六的下午啊。他带我走到停车场,一辆气垫车停在那儿,车头一排骷髅头,两条黑大汉在等我们,只要能远远离开那个浮箱,我反正没啥意见。”
“咱们这位朋友就在车里?”
“不,”她摘掉手套,“他让我开车带他回克利夫兰的市郊。全是古旧大宅,但草坪都杂草丛生。我们到一幢有各种保安手段的屋前停下,估计是他的。这位朋友,”她把蓝色睡袋拉上来盖住男人的下巴,“他在卧室里。我必须立刻开始工作。小子说他会给我丰厚的报酬。”
“你知道他会带你来孤狗原吗?”
“不知道。我估计他自己也没想到。肯定是出意外了。第二天他回来说我们必须离开。我觉得他被什么吓住了。小子就是在这时候那么称呼他的,叫他伯爵。因为他很生气,好像还很害怕。‘伯爵还有他该死的LF。’他说。”
“他的什么?”
“‘LF’。”
“那是什么?”
“我猜是这个。”她说,指着固定在男人头部上方那个不起眼的灰色小包。
第07章 那儿哪儿都不是
她想象斯威夫特在晒台上等她,身穿他在洛城冬天最喜欢穿的粗花呢,马甲和上衣各不相同,有着鱼骨纹和犬牙纹,但都是同一种羊毛质地,而羊毛多半出自在同一片山麓吃草的一群羊;整套行头是在伦敦由一组设计师配出来的,来自花街某家他从没见过的商店楼上。他们为他制作条纹衬衫,棉布购自巴黎的夏尔凡;他们为他制作领带,真丝是在大阪织造的,密纹绣着小小的感官/网络徽标。可是,他依然像是母亲帮他梳妆打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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