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漫游者:重启蒙娜丽莎_[美]威廉·吉布森 【完结】(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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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该怎么才能做到这一点?”

  “他们会提供一具尸体。”

  “我猜,”科林说,“然后她没有发表意见就出去了。对话到此结束。”

  第10章 形状

  他花了一个小时检查圆锯的轴承,然后又上了一遍润滑油。天气已经太冷,没法工作;他不得不去给另外一个房间加热,那里存放着调查员、碾尸者和女巫。单是这一点就足以打破他和简特利的约定了,但比起解释他与非洲小子的约定和工厂里出现了两个陌生人,这个实在算不得什么。你不可能和简特利争辩;电属于他,因为从裂变管理局偷电的是他;是简特利每个月在键盘上做手脚,用这套仪式让管理局相信工厂位于其他地方,按时结清费用,否则根本就不会有电可用。

  而且简特利是个怪人——他心想,站起身,感觉膝盖咔嗒作响,他从上衣口袋里取出法官的控制单元。简特利深信赛博空间有终极形状,有其总体的存在形式。这当然不是滑溜听见过的最荒谬的想法,但简特利着魔般地相信那个终极形状至关重要。理解赛博空间的终极形状是简特利的圣杯。

  滑溜曾经体验过一个网络/知识的拟感节目,节目说的是宇宙的形状;滑溜认为宇宙就是万物,所以宇宙怎么可能有形状呢?假如宇宙有形状,那么宇宙必定被什么东西包裹,因此获得形状,对吧?假如那个什么东西确实是个什么东西,那它不也是宇宙的一部分?但你绝对不能跟简特利掰扯这种事情,否则他会让你的大脑打结。话也说回来,滑溜并不认为赛博空间和宇宙有任何共同之处;赛博空间只是数据呈现的一种方式。裂变管理局看上去就像巨大的红色阿兹特克金字塔,但它不必非得这样;假如管理员愿意,他们大可以让它换个其他的样子。大公司拥有他们外形的版权。因此,你怎么可能认为整个数据网拥有一个特定的终极形状呢?况且就算有,又怎么可能拥有意义呢?

  他揿下控制单元的电源按钮,十米外的法官嗡嗡作响,开始抖动。

  滑溜·亨利憎恨法官。艺术界永远无法理解这一点。憎恨意味着他并没有从中得到乐趣,无论是建造这鬼东西,还是把法官弄到室外,看着它,追踪它的活动,最后摆脱作为概念的它,但这和喜欢法官完全不是一码事。

  法官高约四米,肩宽约两米,没有头部,站在那里抖动,七拼八凑的甲壳是独特的铁锈颜色,就像旧手推车的把手,被成百上千只手摩擦抛光。他找到了办法,用化学品和研磨材料得到这种样子的表面,在法官的大部分身躯上使用了这套方法——主要是回收利用的旧零件,而不是圆形刀片的冰冷牙齿和关节的闪亮镜面,除了这些部位,法官全身上下都是那种颜色和光泽,仿佛非常古老但仍旧每天被大量使用的工具。

  他用大拇指推动操纵杆,法官向前迈出一步,然后又是一步。陀螺仪运转正常,就算卸掉了一条手臂,机器人的动作依然气派十足,巨大的双足稳稳落地。

  滑溜在昏暗的工厂里得意微笑,法官踏着步点走向他,一、二,一、二。只要他愿意,他就能记起建造法官的每一个步骤,有时候这么回想,只是为了享受能做到这件事的安稳感。

  他不记得自己无法回忆的时刻,但偶尔几乎能够想起来。

  这就是他建造法官的原因,因为他曾经做过什么事情——肯定不算什么大事,但他被逮住了,而且是两次——因此受到审判,法官作出判决,判决得到执行,他再也无法回忆,什么也想不起来,就算想起来也顶多只能维持五分钟。偷车,偷了富人的车。他们确保你记得你做过的事情。

  他拨动操纵杆,让法官转身,穿过一条过道——过道两边是成排沾着潮气的水泥垫,它们曾经用来支撑车床和电焊机——走进隔壁的房间。头顶高处,昏暗的光线和积灰的房梁之间,吊着早已失去作用的灯具,鸟儿偶尔在那里筑巢。

  所谓的科萨科夫手术,他们对你的神经元做手脚,因此你的短期记忆就不会驻留,你服刑的时间就是你丢失的时间,但他听说他们已经不再做这种手术了,至少不会对偷车贼做。没经历过的人会觉得这听起来挺轻松,就像坐牢,而且记忆完全被抹除,但事实上并非如此。到他终于出来,刑期结束——三年时光化作一长串模糊的恐惧和困惑片段,以五分钟为间隔期限,但你记得的并不是间隔之内的事情,而是切换的过程……刑期结束,他必须建造女巫、碾尸者,然后是调查员,最后是现在的法官。

  他引导法官爬上水泥斜坡,来到其他机器人等待的房间,他听见简特利驾驶摩托车驶过孤狗原。

  人类让简特利不舒服——滑溜心想——走向楼梯,但反过来也一样。陌生人能感觉到所谓“终极形状”在简特利的双眼背后燃烧;他的执念表现在他做的一切事情之中。滑溜不清楚简特利能一路去到蔓城,也许他只跟和他一样紧张的人打交道,也就是毒品和软件市场的参差边缘上的孤独客。他似乎根本不在乎性爱,就算他有朝一日在乎了,滑溜也无法想象他的欲望内容。

  就滑溜而言,性爱是孤狗原最大的缺点,尤其是冬天。夏天,他有时候能在某个锈迹斑斑的小镇找到个把姑娘;他那次去大西洋城结果欠下小子的人情债,也正是为了性爱。后来他告诉自己,最好的解决手段就是集中精神做工,但此刻沿着颤颤巍巍的钢铁楼梯爬向通往简特利住处的鹰架,他不由自主地想着雪莉·切斯特菲尔德要是脱掉所有的皮夹克会是什么样子。他想着她的双手,那么干净,那么娇嫩,但再往下想,他却看见了担架上男人的昏迷脸孔、插在左鼻孔里的饲管、雪莉用纸巾擦拭他凹陷的面颊——他皱起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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