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莱尔系上蓝色衬衫的纽扣。他走到床边,拉开床单,打量她的乳房,眼神像是在看一辆轿车。
她把床单拉了回去。
“我会买螃蟹给你的。”他穿好上衣,走了出去。她听见他对杰拉德说了些什么。
杰拉德的脑袋伸进门:“感觉如何,蒙娜?”
“很饿。”
“觉得放松吗?”
“嗯……”
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爬起来,对着镜面墙壁研究自己的面孔——安琪的面孔。瘀伤已经基本消失。杰拉德在脸上贴了些微型电极之类的东西,然后接上一台机器,说能让伤口愈合得非常迅速。
此刻镜子里安琪的面容没有让她惊讶。牙齿很漂亮,这副牙齿她肯定想留下。其他的就说不准了,至少现在还说不准。
也许现在她应该下床,穿衣服,夺门而出。要是杰拉德企图阻止她,她可以用电击棒放翻他。然后他想起普莱尔怎么在迈克尔家出现,就仿佛有人彻夜监视跟踪她。也许此刻外面还是有人在监视她。杰拉德的诊所好像没有真正的窗户,所以她只能从门出去。
她开始强烈地渴望神药,但要是吸上哪怕一丁点儿,杰拉德也会注意到。她知道药就在床底下她的包里。也许嗑点药,她心想,她就能做点什么事情了。但她不能这么做;不得不承认,嗑了神药后,她不管做什么都会搞砸,哪怕嗑药让你觉得你不管怎么尝试都不可能犯错。
总而言之,她确实很饿,更糟糕的是杰拉德这儿没有音乐或其他娱乐,所以她只能等螃蟹了……
第24章 在一个孤独的地方
简特利站在那儿,终极形状在眼睛深处燃烧,他盯着赤裸灯泡的强光,举着电极网对滑溜说为什么必须这样,为什么必须接上电极,径直接入灰色物体向担架上昏迷的男人输入的天晓得是什么东西。
他摇摇头,回想自己是怎么来到孤狗原的。简特利以为他的摇头是拒绝,于是说得越来越快。
简特利说滑溜你必须进去,说估计几秒钟就行,让他逮住机会抓取数据,然后整理出宏观模式。这事情滑溜你不会——简特利说,否则他就自己进去了;他需要的不是数据本身,而是总体形态,因为他认为那东西能引领他走向终极形状——他追寻了那么久的宏大命题。
滑溜回想如何步行穿越孤狗原。他害怕科萨科夫综合征回来找他,害怕他会忘记自己在什么地方,趴在锈蚀平原的红色水坑前喝能致癌的发黏积水。红色浮渣和伸展翅膀的死鸟漂在水坑里。田纳西来的卡车司机叫他下了公路就向西走,一小时内会见到一条双车道的柏油路,然后可以搭车去克利夫兰。这会儿他觉得已经走了不止一小时,他不确定哪个方向是西,这地方让他神经紧张,垃圾场仿佛是被巨人碾平的礁岩。他看见远处一道山脊上有个人,他使劲挥手。人影消失了,但他朝那个方向走去,不再尽量绕过水坑,而是蹚水而过。他终于走到那道山脊前,看见它是一架失去机翼的飞机,生锈的铁罐埋住了它的半个身子。斜坡上有一道在铁罐堆里踏出的小径,他顺着爬上斜坡,见到曾经是紧急逃生门的方形开口。他把脑袋探进去,见到数以百计的小脑袋挂在凹面天花板上。他愣住了,在突如其来的暗影中拼命眨眼,直到能够理解他见到的情景。那些是玩具娃娃的粉色塑料脑袋,尼龙头发扎成发髻,发髻插在厚厚一层黑沥青里,娃娃像水果一样被吊在半空中。还有几块边缘参差的肮脏绿色泡沫塑料板,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东西了,他很清楚自己不想傻站在这儿,搞清楚这里究竟是谁的地盘。
然后,他向南而行,但自己并不知道,最终发现了工厂。
“我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简特利说。滑溜看着他紧绷的脸和饱含渴望的双眼。“永远也见不到……”
滑溜想起简特利袭击他的时候,他如何低头看着扳手,感觉……唉,雪莉的看法并不正确,那里确实另有名堂,但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用左手抢过电极网,用右手狠狠一推简特利的胸口。“闭嘴!他妈的闭嘴!”简特利撞在铁桌的边缘上。
滑溜轻声咒骂他,摸索着把接触式真皮电极网贴在额头和太阳穴上。
接入。
他的皮靴踩着砾石。
睁开眼睛,向下看——黎明时分,平坦的砾石车道,比整个孤狗原都干净。他抬起头,看见车道转弯,青草和蓬勃树木背后露出铺着石板的斜屋顶,屋子有半个工厂那么大。湿润的草丛里有几尊雕像,离他很近。铸铁的麋鹿,白色石料雕刻的残缺躯体,没有头部和四肢。鸟儿在婉转歌唱,这是唯一的声音。
他顺着车道走向灰色的屋子,因为他似乎只能这么做。来到车道尽头,他看见那幢屋子背后有几幢较小的建筑物,再过去是宽阔的草原,几副滑翔伞固定在地上,免得被风吹走。
童话——他心想——抬头望着大宅宽阔的石刻屋檐和钻石形状的花格玻璃;就像他小时候看的视频节目。真有人住在这种地方?但这并不是一个地方——他提醒自己——只是感觉而已。
“简特利,”他说,“快把我弄出去,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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