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漫游者:重启蒙娜丽莎_[美]威廉·吉布森 【完结】(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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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幢屋子和邻近的同伴一样,蹲伏在已经坍塌的破碎地基上,有时候她沿着海滩散步,会忍不住产生考古的幻想。她尝试想象这个地方的过去,曾有其他的房屋和其他的声音。散步时有武装机器人陪着她,每次她走下晒台,道尼尔微型直升机就会从你看不见的屋顶巢穴中起飞。它盘旋时近乎于无声无息,程序操纵它避开她的视线。机器人跟踪她的样子有点忧郁,仿佛它是一件昂贵但不受待见的圣诞礼物。

  她知道希尔顿·斯威夫特在通过直升机的摄像头看着她。海滩房屋里发生的事情很少能逃出感官/网络公司;她的幽静生活,她渴望的一周独处,都在严密的监控之下。

  经过多年的职业生涯,她对被观察已经免疫。

  夜里,她偶尔打开晒台上安装的聚光灯,照亮灰色大沙蚤留下的象形文字般离奇的痕迹。晒台和背后的下沉式会客室保持黑暗。她坐在纯白色的塑料椅上,望着沙蚤的布朗运动舞蹈。聚光灯的照耀下,沙蚤拖着几乎看不清的微小黑影,跑过沙滩的高低坑洼。

  大海在起伏间用声音包围她。深夜,她睡在两间客房里比较小的一间里,那声音也钻进她的梦境,但从不进入陌生人的入侵记忆。

  选择哪一间卧室完全出自本能。主卧室到处都是能触发往日痛楚的地雷。

  诊所的医生用化学钳子从大脑里的受体部位撬走成瘾性。

  她走进白色的厨房,为自己做饭。她用微波炉解冻面包,拿出预包装的脱水瑞士浓汤,倒进光可鉴人的不锈钢平底锅,呆呆地挪进无名但越来越熟悉的空间,这个场所精心地将她与造物主的尘世隔离开来。

  “这就叫生活。”她对白色厨台说。不知道感官/网络的驻场心理学家会有什么看法,她心想,会有隐藏的麦克风捕捉到她的声音,带给他们听吗?她用细长的不锈钢长勺搅动浓汤,望着蒸汽袅袅升起。做事情对她有帮助,她心想,仅仅是自己做事情而已;在诊所,他们坚持要她自己铺床。此刻她从自己的碗里舀起一勺汤,皱起眉头,回想诊所。

  开始治疗后过了一周,她自行出院。医生并不同意。脱毒过程进行得很顺利,他们说,但心理治疗尚未开始。他们警告她,对未能完成全部疗程的患者来说,重蹈覆辙的比例高得惊人。他们还说要是中断治疗,保险就将无效。感官/网络会付钱的,她说,要她自掏腰包也行。她亮出了三井银行的白金芯片。

  一小时后,她的利尔私人飞机到了;她命令飞机送她去洛杉矶机场,叫了车在那里等她,然后屏蔽所有来电。

  “对不起,安琪拉,”刚起飞几秒钟,还在蒙特哥湾上空掉头的喷气机就说,“但希尔顿·斯威夫特用优先接入功能打了进来。”

  “安琪,”斯威夫特说,“你知道我一直是支持你的。安琪,这一点你很清楚。”

  她扭头听着椭圆形的黑色扬声器。扬声器嵌在光滑的灰色塑料板中央,她想象斯威夫特跪在利尔飞机的舱壁背后,痛苦而难看地盘着两条跑者的长腿。

  “我知道,希尔顿,”她说,“很高兴你能打电话给我。”

  “安琪,你要去洛杉矶。”

  “对,我就是这么吩咐飞机的。”

  “去马里布。”

  “没错。”

  “派柏·希尔在去机场的路上了。”

  “谢谢,希尔顿,但我不需要派柏。我谁也不需要,只需要一辆车。”

  “那幢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安琪。”

  “很好。正符合我的心意,希尔顿。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一幢空屋子。”

  “你确定这是个好主意?”

  “希尔顿,这是很久以来我最好的主意了。”

  对方犹豫片刻。“他们说治疗进行得很顺利,安琪,但他们希望你多住一阵子。”

  “我需要一个星期,”她说,“一个星期。七天。单独一人。”

  在这幢屋子里住了三晚,她在黎明时分醒来,煮咖啡,穿衣服。冷凝水打湿了面向晒台的宽大窗户。睡眠只是睡眠,要是做了梦,她不会记得。但还有别的什么——复苏,近乎眩晕。她站在厨房里,隔着白色厚运动袜感受着冰凉的瓷砖地板,双手握着温暖的杯子。

  她感觉到了什么。她展开手臂,举起圣杯似的举起咖啡杯,这个动作立刻变得本能化,令人啼笑皆非。

  自从洛阿上次驾驭她,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年,他们上次触碰她是三年之前的事情了。但现在是什么?

  雷格巴?其他洛阿中的某一个?

  鬼魂的存在感迅速消退。她飞快地把咖啡杯放在厨台上,咖啡洒了一手,她跑去找鞋子和大衣,在海滩用具柜里,找到一双绿色橡胶靴,还在别处找到一件她不记得的厚实蓝色登山外套,尺码太大,不可能属于波比。她冲出屋子,跑下台阶,不理会微型直升机在背后如耐心的蜻蜓般起飞时的嗡嗡声。她顺着乱糟糟的海滩房屋向北望去,高低不平的屋顶让她想起了里约的居民区,她又向南方的殖民地望去。

  来过的洛阿名叫布丽奇特妈妈,又名大布丽奇特,有人认为她是萨梅迪男爵的妻子,也有人说她是“最古老的亡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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