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即便镇邪司再次张开天罗地网,但是要判断到底京城之内哪个才是卷帘真身,已是不能。
对于麦芒伍来说,下棋最大的乐趣,就在于过程中的种种变数:不到最后,胜负永不分晓。
千算万算,人总会有算漏的时候。
卷帘会反,麦芒伍心知肚明。但是,他以为卷帘怎么也会再忍让一天,待到去皇上面前殿试之际再反——毕竟,那是一个行刺的完美机会。麦芒伍已经对此做足了准备,未曾想到的是,卷帘已经忍无可忍。可以说,卷帘把握住了一个最恰当的时机,打了整个锦衣卫镇邪司一个措手不及。
偏偏这个节骨眼上,又是那镇九州闹了麻烦。对于镇九州,麦芒伍一直心中有愧:确实,走投无路之际,是自己进谏于皇上,说不如壮士断腕,以绝后患。这番考量,虽然是为了大局出发,却也的确是不义之举。
没想到,自己对于镇九州的略微放纵,会招致一个满盘皆输的下场。
☆、第六十五章 执念(下)
从鬼市回来的路上,麦芒伍一直不敢去揣度京城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只希望,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吧。
刚刚离了鬼市之际,两个利落的身影落在了麦芒伍的左右,双手抱拳:“大人。”
麦芒伍收住脚步,看着两人身上都有新伤;而路边的野地里,倒着一个捧着泥僧的百姓。
“速报。”麦芒伍开了口,一句废话也没有。
“衙门,卷帘。”两人互相看看,最终只说了这两句。
此时,一笑楼的门口,卷帘的真身已经杀了个回马枪。他推门进去,看到了院子里面的青玄和其他人,嘴角不禁上翘。
卷帘表面上看着眼前的青玄,心其实却并不在他的身上。
眼下,卷帘的身后,传过来了一股浓浓的杀气。一个身影,已经落在了一笑楼门口,堵住自己的去路——只不过,卷帘根本也没打算离开就是了。
身后的人,正是伤痕累累的镇九州。此刻,哪怕看到的只是卷帘的背影,他的心也快要按耐不住了。
卷帘不禁想笑:没想到没想到,自己来了京城后一直被那麦芒伍玩弄于股掌之间;但是,最终的一切,竟然得来全不费工夫……
如同前几世的金蝉子一样,他们都会自己主动送上门来。
卷帘迈步而入,白骨夫人已经能够站得起身了;她急忙将吴承恩等人向后推了推,示意众人寻机而逃。
眼见得第三个卷帘在此现身,李棠怎么可能就此放过?言语几句,李棠便要上前——白骨夫人劝说不住,悄悄抬手,放在了李棠的肩膀上。一下子,李棠顿时觉得自己浑身都没了力气,双腿支撑不住,就要瘫倒。
李棠倒地的一瞬间,只觉得双肘被一双手托住了,借了这一点力,她回过神,重新站了起来,看看身侧,原来是吴承恩扑过来扶住了她。吴承恩一脸愠怒,看着白骨夫人喝问:“你想干什么!”
看到吴承恩手中挽着其他女子,白骨夫人心里如同针刺一般,她定定神,掩饰住心疼的感觉,缓缓开口:“李家小姐自幼宠惯,自然不知道外面凶险。你们留在这里的话,没有丝毫胜算。”
说完,白骨夫人又指了指李棠的肩膀;刚才她摸过的位置,已经隐隐泛出了淡淡紫色:“刚才我已对李家小姐下了尸毒,如果一个时辰内不解的话,她就会命丧于此。你要怎么做,自己考虑吧。”
李棠还没说什么,吴承恩额上血管已经暴起,他一把抓过白骨夫人枯瘦的手腕大骂:“你这女妖,怎得如此阴毒?难得我师兄还好心救你!妖物果然是妖物!”
白骨夫人笑了笑,却已朝着门口的卷帘迎去。其实,方才那句话自己多余一问:白骨夫人心里清楚,玄奘这种人,是不会丢弃别人的性命于不顾的。只要让他走了就好,走了就好。
而且,刚才看这二人关系的种种,不像是泛泛之交。也许,他怀里的女子,便是此生注定之人吧……白骨夫人心中隐隐作痛,说不上是因为那永生蛊,还是因为李棠。看着吴承恩因为李棠中毒而焦急的模样,白骨夫人的眼泪就要下来了:玄奘,我要死了,为何你都不肯多看我一眼……
卷帘面无表情,看着擦拭着双眼的白骨夫人,知晓她已经毫无牵挂。对于还有希望的人,永生蛊是最可怕的地狱。但是,对于面前这种已经生无可恋的人……永生蛊的效用,反而变得棘手了。
青玄探了探李棠的鼻息,知道事情并不简单;思来想去,他将念珠摘下了手腕,缠在了吴承恩的书卷上,然后将书卷塞进了吴承恩的怀里:“现在去找伍大人,晚了,李棠会死。耽误不得。”
吴承恩愣了愣,但是看到青玄的表情后,吴承恩咬着牙点点头。
卷帘身后的镇九州已经朝前迈步:“闲杂人都退下了,时间不多,咱们开始吧。”
吴承恩扶着李棠,朝着院墙走去;镇九州和白骨夫人都盯紧了卷帘的一举一动,生怕他会离开;只不过卷帘只是站在原地,似乎并不打算阻止。就在吴承恩准备越墙而过的瞬间,白骨夫人终于还是忍耐不住,朝着吴承恩大喊一声:“玄奘!你还认得我吗?”
这一声呼唤,吓了吴承恩一跳,忍不住扭头看了看白骨夫人。白骨夫人见吴承恩回头,怔怔地抬起枯手整理稀疏的发鬓,又慌忙擦去脸上的泪痕:千百年过去了,自己的样貌不知道变老了几分,不过只要他心中仍然有自己,那么在他的眼里,应该依旧是那个赖在经台旁边,央着他讲颂佛法的姑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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