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愣愣地看看罗飞,又看看地上的烟卷,直到那烟卷变成一摊稀烂的粉末。他只好无奈地把身体往后一靠,仰头长叹。
罗飞在男子身边坐下,侧脸问道:“我应该叫你什么?陆风平,还是傅逸聪?”
男子冲罗飞翻了个白眼:“你知道了还问?”
的确,罗飞既然能找到这里,说明他已经知道了很多事情。
突破口就是发生在江边的那起配重坠落事件。
当时梁音在工地标语的引导下来到塔吊处,在陆风平即将逃脱的关键时刻,梁音赶到塔吊操作台,与里面的神秘黑衣人展开了搏斗。她一脚踢出,正好踹到了控制杆,吊臂失控后急速旋转,导致尾端的配重脱落,而这块配重正好砸到了地面上的陆风平,令后者完美的逃脱计划功亏一篑。
这就是那起事件在表面上呈现出的前后因果,梁音将这种因果描述为“天意”。
可罗飞却是个不相信天意的人,他相信事在人为。
能勾起梁音回忆的标语,误打误撞踢出的一脚,精准坠落的配重,这三件事都太巧了。有一个巧合罗飞尚能接受,三个巧合同时出现,那就绝不是巧合,里面必然隐藏着逻辑。
或许这一切都是源于陆风平的设计。
梁音曾遭受过陆风平的催眠,后者由此掌握了对方的“心穴”,他复制了梁音记忆中的那个标语,由此来引导她走向塔吊。此逻辑成立。
黑衣人的身手远非梁音可比,在搏斗的过程中可以完全掌控局势。他早就设置好令吊臂失控的程序,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所以梁音那一脚踢在哪里并不是关键,关键在于黑衣人让她什么时候踢出这一脚。一脚踢出,配重便按计划坠落。此逻辑亦成立。
最令人困惑的是:那块配重如何能够精准地砸到地面上的死者?
那死者被砸成了一摊肉泥,只能通过指纹比对以及残留的衣物来判别身份。
死者的指纹与陆风平被捕时采录的指纹相吻合。但考虑到陆风平有个厉害的帮手,并不能排除看守所内指纹资料被替换的可能性。而残留的衣物则关联着一个重大的疑点:陆风平为何要在出发前换衣?
如果死者不是陆风平,而是另一个替身,此疑点便可转化为一种合理的推测:陆风平早就谋划好金蝉脱壳之计,但他无论如何也无法预测自己被捕之后所穿的囚衣编号。所以他必须在出发前换上预先准备好的衣物,这样才能混淆死者的真实身份。
胡盼盼说亲眼看见配重块砸中了陆风平,考虑到当时是夜晚,配重坠落处和铁笼之间尚存一定的距离,陆风平在奔跑途中利用地形使个障眼法也并非难事。比如让替身事先藏匿在某个土堆之后,趁陆风平经过土堆的时候实现换人。
但仍有一点难以解释:配重块从几十米的高空落下来,即便是经过精心布局,真的能如此准确地砸中地面上的一个人体目标吗?
罗飞把自己假设成布局者,既然已经设计出如此精密的计划,他绝不会允许在最关键的环节上出现这么大的不确定因素。这块配重掉下来,必须要百分之百把那个替身砸成肉泥。
如何达到这百分之百?靠高空瞄准,地面定位?这太不靠谱了,罗飞不可能接受这个方案。
这时罗飞想起了那根绳子。
梁音曾说过,当配重坠落的时候,她看到有根断掉的绳子也随之飘落。这给了罗飞一个美妙的提示:——要想让配重块百分之百地砸中替身,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替身和配重块一起坠落。
那根绳子的作用,就是要将替身提前绑缚在配重块的底部。在绳子上可以安装如汽车安全带一样的卡扣。当配重松脱之时,替身按下卡扣上的按钮,绳子自动弹开,与配重块脱离。而替身则被坠落的配重块死死压住,直到与地面相撞,化为血饼。
罗飞试图找到那根绳子,但找遍了整个工地也未能如愿。这反倒坚定了他的判断。梁音看到的不是普通的绳子,而是对手计划中的一环。所以对方特意把绳子带走了,因为那根绳子上留有破解此计划的线索。
至此那三个巧合已经能够用一种内在的逻辑联系在一起了。
然后另一个疑问又接踵而来:如果说替身是和配重块一同坠落的,那又该如何解释胡盼盼的证词?
女孩说得明白:她亲眼看见配重块砸中了在地面上奔跑的男子。这个场景用障眼法绝对无法解释。
所以罗飞特意向萧席枫咨询:陆风平有无可能伪造女孩的记忆?而萧席枫给出了决然的否定答案。
如果女孩的记忆无法伪造,那就只剩一种解释:——胡盼盼在撒谎。
这听起来不是一种合理的解释,罗飞一开始也确实没往这块去想。直到他看到了黄萍的微笑。
当时在病房里,黄萍母女讨论着回家的事情,黄萍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那笑容如此轻松,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可她们要回的那个家刚刚失去了男主人啊。她们将要面对的未来,应该是艰难而又迷茫的。在这种情况下,劫后余生的苦涩才是正常的情绪吧?
可这种情绪在母女俩的脸上却一点儿也找不到。
正是从这一刻起,罗飞开始重新审视这个家庭的格局,尤其是胡大勇和母女二人之间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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