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办得到吗……」
「若是借用琵琶、吹笛名家博雅大人的耳朵的话……」
「我的耳朵?」
「刚长出的嫩叶,刚盛开的花,其叶脉和花脉都有录下四周声音的功能。」
「脉?」
「所谓声音,本来就是一种震动。琵琶和琴的声音,是弦的震动。笛声则为竹子的震动。就如弹琴人松手后,弦仍会持续震动一阵子,同理,叶子和花也会将震动存留在其中……」
「你是说,我们能够听到那震动……」
「能。」
晴明边说边伸出手,自头上的树枝摘下几朵樱花。
再将樱花放入竹筒内。
「博雅大人,您能不能将耳朵贴在这边的竹筒开口处?」
博雅从晴明手中接过竹筒。
「这、这样吗……」
他歪着头,把耳朵贴在竹筒上。
晴明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贴在竹筒,口中轻声念起咒语。
「什、什么都听不到……」
博雅起初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咦,这是,风声吗……」
接着喃喃自语起来。
风吹进靠近竹节的小洞,隐约可以听到声音。
不久,声音中混杂有类似弦的震动声,那声音非常轻微,甚至比花瓣的叹息声还要幽微,总之竹筒内有某种声音在响。
「不可能吧?会不会是我听错了,这是……」
博雅停止喃喃自语,闭上双眼。
「啊,这声音,太美了……」博雅低语。
他陶醉地闭上眼睛,似乎在倾听某种乐音。
过一会儿——
「这不是〈樱散光〉吗……」
博雅睁开眼睛。
「〈樱散光〉?」晴明问。
「大概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吧,这是花麻吕大人所作的琴秘曲。大人将在春光中凋落的樱花情景,作成一首曲子……我也……哦,不,鄙人(注3)年轻时也听过好几次。可是,不知为何,之后花麻吕大人竟封印起这首曲子,他自己也不再弹奏,其他人也自然而然就不弹了……」
博雅刚说完,有人叫出声。
「噢……」
是橘贵通。
「博雅大人,您果然还记得这首曲子……」
那声音充满悲痛。
四周早已昏暗。
家里人提着灯火过来。
借着那灯火细看,贵通僵着一张脸。
这时——
呵、
呵、
响起一阵轻微笑声。
呵呵、
呵呵、
呵呵、
呵呵、
无数的笑声。
那些窃窃私语般的无数轻微笑声,也自头上传来。
博雅仰头观看。
「啊……」
他倒抽了一口气。
在火焰亮光中仰头一看,竟然看见樱花中有无数张人的笑脸。
是美丽女子的笑脸。
呵呵、
呵呵、
而且,女子竟然一面笑、一面哭。
待众人定睛看时,只见树上所有樱花花瓣都变成女子容颜,正发出宛如花瓣随风簌簌摇动的轻微笑声。
六
「您能告诉我们事情原委吗?」
回到屋内后,晴明开口问。
房内点上灯火,晴明和博雅两人与贵通相对而坐。
由于已让众人退下,房内没有其他人。
「是。」
贵通点头,开始远说。
「方才在樱花中浮出的,是过世家母的脸。」
声音很低,却隐含着决意。
「家母在二十三年前过世。当时,家父花麻吕已在雅乐寮任职,日日夜夜为了雅乐忙得不可开交。那时的我,虽然还不到十岁,却从未有过和家父面对面好好谈一番话的记忆……」
七
发狂般迷上某种物事——
人有时会陷于这种情况,家父花麻吕正是发狂般迷上了雅乐。
我们经常形容妖鬼为「物」,说起来,家父花麻吕正是受到外物鬼迷心窍,丧失理智。
家父花麻吕在雅乐寮时当然不在话下,回到家里也尽想着雅乐的事,尤其特别醉心于作曲。那时,他几乎将全副心神注入方才博雅大人提起的曲子〈樱散光〉上。
一旦浮出曲子的构想,家父会以惊人速度完成一首曲子。
但是,只有〈樱散光〉这首曲子极不顺手。
他有曲子的构想。
而且那调子有时会浮在眼前,仿佛伸手可及,却不知为何,迟迟无法谱成曲子。
我父亲为此茶饭不思,后来逐渐无法进食,眨眼间便瘦得只剩皮包骨。
早上出门进宫也十分困难,甚至无法单独一人搭车,看似随时都会离开这个人世。
或许他真的被妖鬼附身了吧。
樱花花季结束时,曲子仍未完成,如此过了一年,再度迎接第二年花季时,曲子依旧无法完成。
「啊,在这樱花凋落之前,曲子仍无法完成的话,我大概只有死路一条了。」
家父左思右想想不开,无奈直至樱花盛开并开始凋落时,他仍无法完成曲子。
这期间,家父当然一次也没有去探访家母,家母本来以为他另结新欢,都前往新欢之处,后来才明白是为了樱花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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