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森,我要你跟着我的声音,让它带你回到意识的表面。」
让它一次又一次地侵袭他,直到焦虑渐消,直到他终于精疲力尽,可以放手滑落下沉。
「我知道这很难,但是你绝对不可以放弃。」
进入他生活中唯一能让他心灵平静的那部分……
「伊森。」
梦。
他的眼睛倏地张开。
一束光从上往下射在他脸上。一束小小的、聚焦的、有着蓝圈的刺眼亮光。
一支笔形的手电筒。
他眨眨眼。光不见了。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一个戴着金框眼镜的男人低头俯视他,两人的脸距离不到一尺。
黑色的小眼睛。
剃光的头。
他的皮肤光滑,一点斑点都没有,稍微灰白的胡子是透露出他其实已经有点年纪的唯一破绽。
他微笑。牙齿小巧,整齐而洁白。
「你现在听得到我说话,对吧?」
他的遣词用字相当正式,显示他是个有礼貌的人。
伊森点点头。
「你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吗?」
伊森得先想一想,毕竟他刚才还在梦里西雅图的家和泰瑞莎、班恩在一起。
「我们先从简单的问题着手。你知道你的名字吗?」
「伊森·布尔克。」
「非常好。那么,再一次,你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吗?伊森?」
他感觉自己就快想到答案了,可是他脑中闪过的不只回忆,还穿插了许多无法控制、混乱和现实交错的画面。
其中一个,他在西雅图。
另一个,他在医院。
还有一个,他在一个犹如世外桃源的山间小镇,叫做……叫做……他的脑袋一片空白,完全想不起来小镇的名字。
「伊森。」
「什么事?」
「如果我告诉你,这儿是松林镇的医院,有没有让你想起什么事?」
它不只让他想起什么事,它让他一瞬间想起所有的事。回忆就像个高大粗壮的橄榄球后卫,全力冲剌,猛力撞上他。过去四天的回忆很快归位,恢复成一串伊森有把握他记得发生过的事降。
「好。」伊森说,「好。我想起来了。」
「所有的事?」
「应该是。」
「你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
他想了一会儿,仿佛在清扫神经原上的蜘蛛网,可是终究想起来了。
「那时我头痛得很厉害。我坐在大街的人行道上,我……」
「你失去了意识。」
「没错。」
「你的头还痛吗?」
「不会,已经不痛了。」
「我是杰金斯医师。」
他和伊森握手,然后拉了张椅子在伊森床边坐下。
「你是哪一科的医师?」
「精神科。伊森,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需要问你几个问题。当你被送来医院时,你对米特医师和护士说了一些很有趣的话。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不知道。」
「你告诉他们,镇上某栋房子里有具尸体。还有你没办法联络到你的家人。」
「我不记得我有和任何医师或护士说过话。」
「你那时已经神智不清了。伊森,你曾经有过任何精神方面的病史吗?」
伊森本来一直靠在床头。
现在却挣扎着要坐起来。
几缕明亮的光线从放下的百叶窗缝流泄进房里。
已经是白天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为这个事实感到开心。
「你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职责所在,请见谅。昨晚你被送进医院时,你身上没有皮夹、没有证件——」
「我几天前才出了一场严重车祸,警长和救护队员中的一个没做好他们的工作,我才会在没有手机、没有钱、没有证件的情况下困在这儿。我的皮夹并不是我搞丢的。」
「别生气,伊森。没有人在指控你做错事。可是,我需要你回答我的问题。你有任何精神方面的病史吗?」
「没有。」
「那么,你的家人有过任何精神方面的病史吗?」
「没有。」
「你有创伤后压力症候群吗?」
「没有。」
「可是你不是去打过第二次波斯湾战争吗?」
「你怎么知道的?」
杰金斯转头,眼神往下示意。
伊森往下看向胸口,看到他的兵籍牌挂在一条长链上。真奇怪。他向来将它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甚至不记得他上次戴它是多久以前的事。为什么他要带它上路?他何时把它放进行李里?什么时候决定要将它戴在脖子上?
他看着蚀刻在不锈鐧片上的名字、官阶、社会安全号码、血型和宗教信仰(「无特定宗教信仰」)。
准尉伊森·布尔克。
「伊森?」
「什么?」
「你曾经参加过第二次波斯湾战争吗?」
「是,我是UH-60的飞行员。」
「那是什么?」
「黑鹰直升机。」
「所以你亲眼目睹战争的惨状?」
「是的。」
「很全面吗?」
「可以这么说。」
「你在战争中受过伤吗?」
「我不明白这些事和现在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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