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住在这里。」
「你从来没有离开过镇上?」伊森问。
「你不能离开,」小男孩说。
「为什么?」
「就是不能。」
「我不接受这种规定。」
「那就是为什么你就要死了。」小男孩突然尖叫起来,「他在这里!你们快点啊!」
光线穿越松林进入草地。
伊森开始跑向另一侧的森林,他既没举起手臂保护脸,也没回头看有多少追兵,只是一味地在黑暗中狂奔。他失去了时间感,失去了方向感,挣扎着在一片混乱中坚持下去,他其实很惶恐,其实很想跪下来,像胎儿似的将身体蜷曲起来,干脆承认自己疯了。
因为恐惧。
因为痛苦。
因为所有的一切完完全全的没道理、说不通。
最后让他停下脚步的不是预期中的水流声,而是一股味道。
空气中突然传来的香味。
地形急降,他从泥泞的河岸攀爬而下,走入寒冷、汹涌的河水,湍急的河流宛如液状的钢铁,力道十足地冲刷着他的长靴。
虽然河水冷得不得了,他却拒绝迟疑,只是一心蹒跚前行,只想离开河岸,往水道中央走。
走到水深及腰时,伊森不禁为直逼骨髓的寒意大口喘气。强大的水流使劲地将他往下游拉。
他缓慢而小心地走着,河床上的石头在他的体重下晃动,逐渐往下游滚去。
每走一步,他就准备好承受水流冲击,倾身向前,对抗河水的拉力。
走到河道的一半时,水位已经到达胸口。
水流冲向他,他脚下一滑,跌倒了。
伊森很快地往下游漂。
四周近乎全黑,他看不到河床上有什么突出的大石头,不过他知道只要撞上一颗,他就死定了。
他以身体侧俯水面,两臂交替往前伸再往后划,两脚不打水而做剪刀式后蹬的侧泳,努力挣扎着要横渡湍流。
他的手臂没什么问题,可是他无法踢掉脚上的靴子,让他的后蹬相当无力。
靴子的重量让他下沉的速度,远比靴子帮他前推的速度更快。
他慌乱地游了一分钟,就在肌肉快要抽筋时,他感觉到脚跟碰到了河床。
他站起来,身体前倾对抗水流,水位掉回他的腰部。
十几步之后,水位退到膝盖,他一路小跑步地离开河流,精疲力尽地倒在河岸。
他转身侧躺,上气不接下气,累得要死,不停颤抖。
他望向河的对岸。
新加入的光束出现在每一个角落。
他可以听到人们在大叫,觉得他们正在叫的可能是他的名字,可是距离太远,河流奔驰的水声又太大,他没有机会听清楚。
伊森想要继续跑,他知道他得继续跑,可是他太虚弱了,没办法让自己站起来。他告诉自己再一分钟就好,再让他多躺一分钟,让他喘口气休息一下。
对岸的光束数目已经多到他来不及数。光点集中在离他三十尺的上游,也就是他刚才走进河里的地方。但是愈来愈多人从那里分别往上或往下搜寻,十多个光束在河面上来回扫射。
他转身,跪在地上。
他的双手因为寒冷而抖得像中风过的病人。
他开始爬行,手指在潮湿的沙土中摸索。
刚才只不过躺着不动几分钟就让他的关节变得好僵硬。
当他爬到一块大石头旁时,他往上伸手,摸到一个安全的着力点,将自己拉起来,站好。
他的靴子里都是水。
对面河岸至少来了一百多个人,而且每一秒钟都有新的光点加入。大多数的光束都只照到河道中央,可是也有五、六个人将手电筒的光射向伊森这边的河岸,即使雨势仍旧不小,他们手上的光却还是清楚可见。
伊森跌跌撞撞地离开河岸,希望能拉长自己和光束之间的距离。然而,十英尺后,他碰到了一大面垂直的岩壁。
他顺着它走,听着几百个人的声音掩盖过流水声。
一道光束射向他前面十尺的岩壁。
伊森伏在一块大石头后,那道光上上下下地在他身后的岩壁扫射,他从侧面探出头来窥伺。
许多光束从岸边照向河流。从伊森藏身的地方,他看到好几个人涉水跋涉,走到水深及膝处搜索,可是没人试着要游到对岸。
当他正准备离开大石头时,一个被扩音器放大的声音越过河流传过来。
「伊森,只要你回来我们这儿,我们会原谅你所做的一切,」
他到哪儿都认得出这个声音。波普警长低沉、带着浓厚喉音的声音在岩壁上弹跳,回荡至群众身后的松树林里。
「你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事实上,我非常清楚我在做什么。
现在没有任何光束射向他周围,伊森挣扎起身,继续蹒跚地沿着岩壁往南走。
「只要你乖乖回来,我们不会伤害你。」
喔,对,我马上回去。
「我个人可以向你保证。」
伊森真希望他的手上也有个扩音器。
河对岸还有其他人也在大叫着他的名字。
「伊森,拜托!」
「你不明白你在做什么!」
「回来吧!」
波普继续喊话,但伊森不理他,只是在漆黑的雨夜里持续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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