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鸟坯岛——兜离之浦那浮于绝海的孤岛上,鵺敷神社的巫女仅用二十分钟,就从正对着断崖绝壁、无处可逃的拜殿里消失无踪了。实乃不解之谜。
当然,我无法断言那名曰“鸟女”的妖物与此谜无关。毕竟,我无法断言……
昭和某年卯月
东城雅哉 即刀城言耶 手记
第一章 奔赴凶鸟盘旋之岛
黑色的大鸟群,在前方的孤岛上空盘旋。
(那是……)
刀城言耶最初以为那是鸦,但随即察觉,那些鸟倘若是鸦的话,体形未免大得异乎寻常。如果是鸦,那肯定是鸦怪无疑。况且渔船离岛尚远,它们就能给人如此难以言喻的存在感,这也算它们不单纯是鸟的证据吧。而以盂兰盆节那阴云密布的苍穹为背景、上下翻飞着的身影,与其称为一向象征凶兆的鸦,还不如冠名“凶鸟”来得贴切。总而言之,阴森的气息似乎正在那里弥漫。
(凶鸟吗……)
在脑海中骤然出现的名词,言耶并未脱口而出。为了确认黑色的怪鸟究竟是何方神圣,他凝目向前方眺望。然而,鸟在空中盘旋,渔船又在波澜起伏的海面颠簸前行,稍一凝目就觉得头晕目眩。
万幸的是,他在铺展于兜离之浦斜坡上的街道间、迷途一般彷徨时经历的令人乏力的暑气,并没有延续到此地来。站在乘风破浪的船上,吹拂全身的海风和不时溅来的飞沫,都令他身心舒畅。
(要是再那样热下去,我这个人可就没法看啰。)
不争气的念头一闪而过,他又把视线投向船头,发现鵺敷神社的赤黑正用双筒望远镜望着相同的方向。
(用望远镜或许能看清凶鸟的真面目……)
想借,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就目前为止的观察所得,赤黑并非因为刀城言耶是外人才冷若冰霜,除了神社的个别成员,他对谁态度都一样。然而即便了解这一点,和他难相处的现状也毫无改变。更何况眼下的言耶压根就没有精神去请求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所以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
他振作起来,再度以肉眼眺望黑鸟——然而眩晕感越发强烈,胸腹间也渐渐烦恶起来。
(不行……实在是太勉强了……)
他不得不把视线移向船底,垂下头,闭起眼。
“那是大鸟神。”
鵺敷正声的声音从旁传来。
“也就是鵺敷神社祭祀的神——鸟之石楠船神的化身?”
眩晕感尚未消退的言耶眨着眼,随即抬头看向正声端正的脸庞。不知何时他竟巳凑得如此之近。
“嗯,说穿了那就是影秃鹫……日本鹫鹰类中最庞大的鸟……”
(是吗,那就是影秃鹫吗……)
言耶当即回想起昨天在小镇的乡土史学家那里听过的话。
“啊,这样说虽然太露骨……”
身为神社的一员,却无情无义地揭穿大鸟神的老底,正声的行为还真直接。不过,虽然一般来说这会让人猜测他对生养自己的老家有什么芥蒂,但也许是托了那轻松爽快的语气之福吧,言耶并没有察觉出嫌恶意味来。
(有趣的男人!)
言耶自己也不过二十五六岁,但眼前的美青年,却让他不得不认为是战后诞生的新人类——即使实际出生日期在战前。这是对自古以来的种种习俗持质疑态度,万事万物都逆反的一代,正声就给人这种感觉。
由于刚见面时对方用了清晰标准的普通话,言耶就问他是否在东京生活过。正声回答说听听收音机就自然而然地掌握了。闲聊之中他俩渐渐亲密起来,但言耶不再讲究谈吐的礼仪,正声的措辞却毫无变化。言耶无非虚长了两三岁,他却始终视为前辈相待,措辞也一丝不苟,绝无懈怠。古雅的作风可见一斑,或许正是因此,才让他显得格外富有魅力。
“哎?日本最大?”
言耶不去触碰揭穿神之使者老底的事实,只是坦率地流露出对影秃鹫这种生物的兴趣。
“全长一百厘米左右,两翼张开长则在二百五十到三百厘米之间吧?近看起来确是压迫感十足啊。”
出人意料的是,正声脸上浮现了畏惧神之使者的表情。不过,也许这是针对鹫这种生物本身流露的情绪。
话说回来,他这么年轻,也难怪不用尺啊寸啊这样的单位。在这个已经不能称之为战后的世界上,在业已流逝的那段岁月中,日本一下就被西欧文化侵蚀了,然而乡野间尺贯法仍在通用。在自古以来操持着老式营生的人群里,理所当然地沿用着。
“其实,在日本见到这种鸟可是件稀罕事。据说本来是柄息于欧洲南部、土耳其以及中亚至中国东北的鸟类,因为在欧洲的大部分地区有灭绝之虞,才作为迷鸟或极其珍稀的候鸟飞抵日本。这风姿可真是难得一见呢……”
“迷鸟?啊,你是说迷途之鸟……”
“据说身为迷鸟的影秃鹫,从极北的北海道到南方的鹿儿岛,在全国各地都有所发现,但它们原本主要栖息在气候干燥的髙原和针叶林地带。有鉴于此,我推测它们从前并不仅仅是在这里现过身,没准还常常停留甚至有所繁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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