斧高自己找到替换用的睡衣后,就在尿湿的垫被边裹上了被子,同时心想:
(一直尿床的话,到了冬天肯定会冻死。)
现在回想起来就是一个笑话,但当时他认真地苦恼着。苦恼的结果似乎不坏,不久之后,就算在半夜他也能被尿意唤醒。一定是打心眼里对性命难保的担忧,向斧高睡眠中的潜意识施加了影响。
能醒过来固然值得高兴,但另有一份挑战等着他。因为佣人的厕所在后院尽头。
当时已经到了一入夜就有少许寒意的季节。如果是在夏日闷热的夜晚,即使上厕所本身让人害怕,也许还能把那阵阵发寒的感觉看作纳凉。当然了,斧高完全没有这种纳凉的闲心,因为就算他不愿意,也会身不由己地想起从甲子婆那儿听来的几个关于厕所的怪谈——显然她讲述的同时也在欣赏斧高的反应。不过,只要忍受住精神上的痛苦,往返一次还是比较轻松的吧。
或许是因为夏天空气干燥,入了夜人也会感到舒爽。即使在漆黑的夜晚,氛围也十分澄澈,活动起来颇为方便。然而当夏天结束秋意渐深时,不仅肌肤能察觉干燥空气缓缓向阴郁的夜气转变的细微过程,还会陷入一种置身于寒气因而自身活动也日益散漫的感觉。也许这就是只在当地显现的气候风土吧。
第一次在半夜去厕所的斧高,刚走入后廊就立刻胆怯起来。于是他情急之下想迅速地在后廊解手拉倒。然而尿液击打在地面上发出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大,这让斧高吃了一惊,结果他慌忙中止解手,无奈地向厕所奔去。如果有人被声音吵醒并发现了他,不仅会严加斥责,还会向甲子婆告发。这样一来,他明摆着会受到处罚。他进了一守家后,通过亲身体会记住了一句老话:无论如何也不可横渡危桥。话是从铃江那儿听来的,其中含义则是他切身悟到的。
然而,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安排,由于斧高一味担心有人起身发现自己,以及随地小便的事败露后受到责骂,幸亏如此,他才得以在刚感到害怕时,就已在后廊和厕所之间走了一个来回。就结果而言,他算是逃过了一劫。
问题出在之后的某天晚上。数日后,同样被尿意唤醒的斧高,被一种绝望的情绪所笼罩。他怎么也不敢去厕所,所以想尽力忍耐。起身明明是为了不要尿床,然而就因为害怕夜里的厕所,他又打算再度入眠。当然这样的方法不可能有用,渐渐高涨的尿意迫使他不得不离开房间,从后廊下到了后院。
直到斧高对鼓足勇气从那里向厕所走去这件事习以为常,不知耗费了多少时日。不,不管过了多久他也没能做到习以为常。他只是在心里想一些琐事,或是相反,让脑中化为一片空白,籍此勉强完事。
很快,半夜里感觉尿意的次数少了,没多久斧高就能一觉睡到天亮。当然也不尿床。
然而在经历了十三夜参礼的数日后,斧高突然在深夜醒了过来。起初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醒。但是马上——
(我想撒尿。)
明白的一刹那,久违的绝望感就朝他袭来了。
(怎么办啊……)
心里犹豫不决但尿意逐渐强烈,看来去厕所是唯一的选择。
斧高无可奈何地从舒适的被窝爬起来,披上外套进入走廊,蹑手蹑脚地走上面向后院的后廊。接着,他从搁在置鞋石板上的草屐里挑了一双合脚的穿上,在久违的数月之后又一次走进深夜中的后院。
这时突然扬起了寒冷的夜风。因为已是深秋时节,斧高不禁缩了缩脖子,拢住了外套的前襟。
天色阴沉,几乎没有月光。虽说如此,由于厕所已去过好几次,所以斧高倒也不担心自己走不到。只是独自在漆黑的夜晚冒着寒冷的夜气横穿后院,想到这一点,还是会感到忐忑。曾经体会过的恐惧复苏了,脚步怎么也快不起来。
(嗯……以前,是怎么做的……)
以前是怎么在黑夜中走到厕所的呢?斧高想着不觉愕然失色。他竟然已经忘得一干二净。应该是浮想联翩,努力用赏心乐事来岔开心神吧,但具体做法却茫然不知。辛辛苦苦习得了那些窍门,却完全不记得了。不知如何是好的他陷入了束手无策的境地。
他战战兢兢向厕所那边望了一眼,身后的竹林簌簌的摇曳声随风而来。听起来简直就像某个不明物体正在拨开竹林蠕动着。总有那么一种感觉,那玩意儿出了竹林还会潜入厕所后面,静候他靠近前去。
小解用的厕所没有门。换言之,撒尿时背部会毫不设防地暴露在外。那期间,那玩意儿会绕到自己身后……只是想一想之后会发生什么,斧高就再也不能向前跨出半步了。
(讨、讨厌……)
不一会儿,斧高全身就开始籁籁发抖。这不只是因为夜气冰凉,他的身体对去厕所这件事也显出了排斥反应。不对,他立刻明白了,尿意也是原因之一,而且正在渐渐强烈起来……
(要、要尿出来了……)
明明是为了不尿床才起身,如果就这样忍住不尿出来,就毫无意义了。但是大脑虽然明白,却怎么也挪不动步。更糟糕的是,不想去厕所的意念变强,尿意也同比例地增强着。他完全没想到还有对着主屋墙壁解手的解决方法。
52书库推荐浏览: [日]三津田信三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