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多次访问,奈良井也逐渐了解了真弓,她们的生活状态。这所房子的一楼,有宽敞的起居室,二楼有两个放床的房间,然而她们没有住,只占用了厨房旁边那间类似小贮藏室似的小屋。此外,他最初来这里的夜晚,她们没有叫医生,反而屡屡向他道歉。
另外,电话机虽然放在门厅,但她们却特意到外面打公用电话。这一如原因他都明白了。
“您请来吧。”真弓在厨房里喊他。
奈良井进去一看,厨房的餐桌上摆着腊肉、豆汤、法式面包,还放着一个玻璃盘,里边装满葡萄。葡萄是他来的时候,从路边小店买来的。
“我总受款待,真有点不好意思。”
“其实,一个人吃和两个人吃,做起来都一样,而且,我一个人吃无滋无味的,我倒很想感谢你呢。”真弓爽快地说着,那双眼角下垂的细眼笑了。
头发前面留着刘海,后面编成一条辫子,面孔白皙,没抹油脂,眼睛和嘴角显得和蔼可亲,从她的模样里,根本看不出她的那种生活方式,使人联想到的古怪现像。
“伊藤很好吧。”奈良井拿起了汤勺,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挂历。正在学习绘画的伊藤凉子,两周前——即8月中旬,又到巴黎去了。
“她呀,只有在忘了的对候才写信。”真弓苦笑着,脸上显出酒窝。
“在巴黎也像现在这样住空宅吗?”
“是锕,谁知道呢。她说巴黎也在展开强住空宅的运动。她信心十足,就跟朋友们一起去了。”
“强住空宅”这句话,是奈良井和真弓她们相识以后,他才首次听说的,据说大致相当于“霸占空房”或“强行居住空房”等等意思。
真弓和凉子分别出生在北海道和北陆地区,两个人都是东京美术短期大学的毕业生,真弓研究染织,毕业后想要开扩眼界,进一步深造,于是只身去了英国。当时正值1976年,伦敦轰怎烈烈地,展开了强行居住空房的活动。真弓也和那些空房间的居住者,混在一起生活。凉子从巴黎到伦敦旅行时,在真弓的“家”里,居住了两个多月,两个人成了朋友。
在英国有数不清的空房,据说共有85万户。半数以上是大伦敦议会和地方议会,所下属的公营公寓。政府虽然制定了计划,淮备拆掉这些古老建筑,重建高层住宅区,但由于通货膨胀和预算不足,却迟迟动不了工。有的住房有时竟然放置五、六年而无人居住,空房居住者们就住这些空房。
另外,也有人占据长期无人居住的个人空房。据说当时空房居住者,一共超过10万人。他们当中有英国人,也有外国人。他们同病相怜,都是无家可归的穷苦人。他们集体居住在变成空宅的大型公营公寓里,互相关心,形成一个真像理想国似的市镇。
“可是……会不会因侵入民宅而被捕呢?”奈良井最初曾问过这个问题。于是,她们好像很愉快似地,高声侃侃而谈起来。
“这才是英国的有趣之处呢!……根据英国的法律,空房居住者不是罪犯。擅自住进属他人所有的空宅,构不成犯罪。自1381年以来,到我们在英国时的1978年,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将近六百年的历史了。”
如此说来,1381年理查德二此制定的“伴随暴力的侵入法令”直到今天仍然有效。
法令中规定:“除法律允许的范围内,不利用暴力的温和者外,英王禁止侵入任何土地和住宅。”反过来说,这条法令可以解释为;在没有使用武力和威胁、以及没有破坏门窗的前提下,从敞开的大门和窗户,或在不妨碍治安的条件下,打开锁进入空宅,都不是“伴随暴力的侵入”,因此不受处罚。空宅为人占住的房主,可以向法院提出民事讼诉、要求归还,但在判决未下达之前,不能强行赶走侵入者。
因此,英国的强行居住空房,作为一种普通的市民运动,继承了17世纪以来的历史。
“实际上,空房居住者绝不无缘无故损坏房屋,他们反而要修门窗合页、粉刷墙壁,互相关心,共同生活。”
两个人似乎都很怀念,当时在伦敦的生活,她们眼神里充满了朝气,相互对视着。
前年,她俩先后回国,在日本也开始“居住空房”。
“在日本,这样的伙俘还不多,但经过坚持不懈的努力,总有一天会掀起一场运动,不是吗?……据说全日本有300万户空房。尤其是最近,公司和自治团体建的住宅区,因为交通不便、房租过高,结果无人居住,有的一连空好几年。将来我们要在那种公营的空房里,集结许多的空房居住者,建立一个和平的共同体。咱们日本将来也会有那么一天,这种事不受法律制裁。反正也是房主不用的空房。我想,如果国家和社会能够互相宽容,日本的住宅问题,会发生相当大的变化。”
和真弓比起来,凉子更像个理论家。她眼里闪烁着光彩,十分认真地讲了上面一席话。她们希望自己的这种想法,能够成为一个向日本传播,利用空房的英国传统生活方式、思考方式的开端。
真弓在热汤时,刚点上的火,很快就拧灭了,奈良井见此情景,忽然想起来,就问道:“会不会断电或断煤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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